太子斜倚在榻上,神色有些不自然,低頭看着對面的第一錦,幹脆轉移話題:“你是鄭家女,名位也不可太低。既然入了東宮,總要給你個交代。過些日子,孤會禀報父皇,給你一個良娣之位。”
第一錦擡起頭,露出驚訝之色:“妾……隻恐難當厚恩。”
良娣僅在太子妃之下,他想讓她幹嘛?炸碉堡嗎?
對從小浸淫在權勢中的人來說,感情與利益本就糾葛一體,難以分離。或許是第一錦很悲觀,她從沒覺得自己無可替代,也從沒覺得自己算計得天衣無縫。她隻是利用挖掘了已知的所有記憶和信息,才吸引了太子足夠的注意。
她是大族之女,故人外甥女,這才有對太子長篇大論,鄙夷前夫的資本。她有傲骨和口才,還有說服太子的能力,這才值得被尊重。
但在她原先的計劃裡,良娣還是有些高的。
在這宮裡,權勢地位就是第一位,出身不高,家道中落,你憑什麼一進來就拿幹股?長得美也不行!
太子要真是色令智昏的人,也就不會放過前世的鄭瑤娘。
果然,太子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既然知道,那就不要辜負孤。”
第一錦默然不語。
很快,第一錦帶着甘蜜搬了家,住進了東宮西邊一處院落,更大,更華麗,裝飾陳設一新,完全是良娣的規制。良娣是高階太子妾,需要冊封,所以也需要皇帝同意。不過很顯然,皇帝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千金買馬骨,到底是忠臣大族之後,太子願意,皇帝也不至于當那個摳搜的反派。
至少目前,皇帝也沒有廢太子的意思。
甘蜜怎麼也沒想到,人生發展會這麼狂野詭異。她爹要把她送人,送給太子,接着是父母離婚了,她判給了沒有血緣關系的娘,然後是娘火速再嫁,嫁給了太子。這詭異的母女共侍一夫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她道德感正常,所以對這種感覺極其抗拒,進了東宮後,一直盡量不在人前露面,更不想見到太子。
換了院子,前後三進,甘蜜的活動才自由些。天氣晴朗,她和被貼了忠心符的女官們一邊說話,一邊在廊下刺繡。
第一錦坐在窗邊按着棋譜擺弄棋子,偶爾擡起頭來隔着支起來的窗戶看她一眼。
她心裡有件事,難以抉擇,幹脆問問系統意見:“你說,我要不要給她用一張忠心符?”
忠心符隻能給她自己的奴仆,或者明确宣示效忠她的人用。現在的甘蜜,地位上不是東宮的主人,勉強可以算仆從,或許可以直接判定成主仆關系。就算不能,讓她宣誓效忠,也沒有什麼難度。
系統有點興趣,但不太聰明:“為什麼?”
第一錦往棋盤上又擺了一顆黑子,漫不經心道:“她是女主啊,你沒聽說過嗎,女主都是不講道理的。”
上個世界是新手級難度,也不是什麼小說世界,人基本還是遵循利益和感情雙重驅動的。但小說世界就恐怖了,誰知道會怎麼發展?聽系統的劇情概述,第一錦很難說這世界有多偏心男主。
一個冷宮裡吃馊飯,被女主救贖,二十多了才大器晚成當太子,然後沒經過什麼教育,就當了皇帝的貨色,居然讓女主做貴妃。聽聽,聽聽,這是什麼美好愛情故事嗎?這是男主把全世界包括女主當養料,全都方死,然後坐收漁翁之利的恐怖故事吧?
第一錦不是什麼純愛黨,但也覺得嘴上說着真愛,轉頭娶妻納妾,讓真愛女主屈居人下,真不是人能幹出來的事。
再傀儡,能有光緒傀儡?再無助,能有漢獻帝無助?再被權臣壓制,能有漢宣帝壓制?
知不知道什麼叫故劍情深,什麼叫南園遺愛,什麼叫矢志不渝,皇帝的愛情啊?(後仰)
都當上皇帝了,你跟我說“朕,真的很難?”
這麼苦那别當,下來讓甘蜜當!男主怎麼不給甘蜜洗手做妾?
第一錦道:“雖然我很讨厭這個劇情,主要是讨厭男主,但也說不好甘蜜将來會不會被水泥灌腦,失去理智。我尊重别人當戀愛腦的權力,但别連累我。是人就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每個人都是不可控的,我不相信眼下的母女情深,我還是比較相信心靈控制。”
系統有些尴尬:“别說得好像咱倆是什麼反派一樣,好嗎?雖然說,大概率是要當反派了。”
第一錦琢磨了半晌,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忠心符,她放下一枚白子,念頭通達:“算了,是人就要有第一次,給她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而不是半個,感覺更好。”
她是一個喜歡手下留情,放任自流的人。按照現在的發展,甘蜜幾年後完全可以混出頭,作為太子的半個,或者小半個養女,前途大大的。反而給太子那個還在冷宮的弟弟當弟媳婦的可能不太大。
既然如此,甘蜜要自投糞坑的話,第一錦也不會手軟。
但現在就不必采取措施,因為她也是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小說女主思維和成長,真的很好奇,命運(劇情)真的不會改變嗎?身在其中的人,就算被虐的死去活來,真的也不知道疼,不知道跑嗎?
如果挨揍不知道跑,和下雨不知道收衣服又有什麼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