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類旁通也不是這麼個觸法。
但老天似乎也是公平的,季姰生來體弱,稍微着涼都能發三天高燒。
因而即便滿腹經綸也沒什麼用武之地,且這記憶時好時壞,并非每時每刻都清晰明确。
如此天資不知是福是禍,季甯川難免擔憂,終于在女兒說出“天地有三界”之時知曉此事需得隐瞞。
于是季姰就懷揣着無數當時不知道用不用的上的知識,緘口不言到如今。
當時她還想着,若自己是個男兒身,身子骨再好些,說不準能連中三元,宣麻拜相。
有時她也懷疑這些是否為自己臆想,但今日所見同她所知并無差别,想來另有原因。
難不成自己是什麼神仙下凡曆劫?
季姰轉而搖頭,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該戒掉話本子了。
“看來大師兄這般顔色也不能動搖師妹嫌棄他的心。”
“何意?”
“為了不跟他朝夕相對,師妹甯願少活千年。”
季姰扶額:“話是應該這麼理解的嗎?”
“難道不是嗎?”
是也不可能說出來啊!
“結道侶如同我們凡間嫁娶一般,事關重大,若非兩情相悅,何故命數相連?此事确實不妥。”
謝既聽了倒是不置一詞,随意往書架旁一靠。
“而且大師兄那般,一看就是修無情道的。”
季姰補充道,“那種一動情就會修為盡毀,堕入魔障的道。”
“哦?何以見得?”
謝既挑眉。
“三師兄,你能想象出大師兄那樣的人,為了一位女子要死要活麼?”
季姰說着,頓感惡寒,她實在是難以想象這種畫面。
沈祛機跟這種情節完全是水火不容。
謝既似乎也噎住了,眉頭皺在一起,一副想笑又不知從哪兒笑起的矛盾神色。
兩人面面相觑,都從對方眼中瞧見忍俊不禁。
謝既正要說話,卻見一件披風憑空出現,落在季姰肩上。
大事不妙啊。
季姰也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扭頭望去,便見沈祛機正站在面前垂眸瞧着她,月白的發帶同衣袂随風飄動,端的是公子無雙。
論背後說人壞話被當場抓個現行怎麼辦?
季姰内心大聲呐喊,擡眼一瞥,謝既早已不見蹤影。
這個不靠譜的!
“大師兄?”
沈祛機卻并未應聲,面前的少女連連讪笑,神色裡滿是讨好,同方才的狡黠截然相反。
演技真是一如既往的差極了。
他擡手,輕觸了一下她的指尖,少女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他也并不在意。
果然冰涼。
“小師妹怎會來此處?”
“我陪三師兄來的。他因為我的話本子被罰,我這心裡多少過意不去。”
“是麼?”
“天地可鑒。”
沈祛機并未追問,示意她走到門前,而後念了句咒,腰側霜拭劍聞聲而動,出鞘橫于兩人面前。
傳說中的禦劍飛行?
季姰擡頭,小臉從毛茸茸的兜帽下露出來,滿是好奇之色。
其實也不算是傳說中,她入月微宮以來也見過弟子如此,但從未親身體會過。
加之她有些恐高,之前把臉埋在雲鶴的羽毛裡還好,踩這麼一把劍,腳下如何看得一清二楚,多少有些可怕。
“大師兄不必勞神,我坐雲鶴回去……”
“已經勞神了,師妹何須客氣。”
沈祛機面色不改,似乎方才并未聽見季姰同謝既說了些什麼。
季姰知道沈祛機故意如此,因了解她斷然當面說不出“我畏高”這樣的話。
她咬咬牙,剛要踏上去,就被身旁人拉住了手攬在劍上,轉眼腳下便是懸星峰。
禦劍飛行能這麼快的嗎?
季姰再次對人與人之間的差距能有多大這一事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許是一切轉瞬即逝,季姰還未來得及恐高,隻聽得耳邊風聲陣陣,衣袍被風刮的獵獵作響。
沈祛機的發帶也不斷探入披風兜帽,纏繞着她頭上的蝴蝶簪。
半晌她終于反應過來二人在百尺高空之上,不由得顫了顫,可腳下方才一瞬度光陰的劍卻懸于空中,紋絲不動。
季姰是真慫了,她笃定剛才沈祛機肯定聽了個七七八八。
僅存的驕傲不允許她腳下發抖,她下意識地蜷縮,卻忘了自己現在基本是在平常避之不及的沈祛機懷裡,手中想着要抓住點什麼,于是一把攬住後者半個腰。
她聽見沈祛機深吸口氣,似乎用了好大力氣才勉強維持着禮貌,說出的話卻多少有些陰陽怪氣:
“小師妹這般要死要活,該如何是好?”
他果然是聽見了!小氣鬼!
季姰心一橫,幹脆将沈祛機整個腰都圈住,喊道:
“大師兄不放我下去我就不松手!”
這回總算是表裡如一了。
沈祛機拍了拍懷中人的肩膀,少女小心翼翼地擡起頭,發現自己已經在瑤光院裡了。
“同旁人說話之時,記得避着無情之人。”
話音未落人已經不見了,季姰怔怔然攥緊自己的手,眉心微動。
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