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姰可沒有醒了接着努力的自覺,見無人督促,當即召來小黑,回到瑤光院梳洗。
于是沈祛機練完劍,拎着食盒回到泰甯殿就撲了個空。
他從靈台感知片刻,轉身前往瑤光院。
海棠正盛,春景宜人。
季姰換好衣服,正對着鏡子梳頭。
她穿了件雲水藍的織金煙錦羅裙,外加銀紅素衫,梳垂鬟分肖髻,簪蝴蝶钗。
蘭芬靈濯,玉瑩塵清。
季姰沾了梳頭水整理發尾,照了照鏡子,滿意點頭。她一番整理,還未用早膳,此時肚子終于開始抗議,不滿地“咕咕”叫了幾聲。
對哦,沈祛機最近不給她送飯,謝既又在面壁思過,那麼朝師姐去哪兒了?
她疑惑一瞬,心道果然吃飯這種事不能仰仗别人,于是徑直出了屋子走到廊下,查看花盆中的麥苗。
這也才不過兩日,這麥苗就生得這麼高了?
季姰瞪圓了眼,吃驚地俯身,伸出手碰了碰麥苗尖,一時喜不自勝。她不曾想到夕垣谷中的靈土這麼有用,看來還是得多跟慈甯長老交流一番才是。
如若在夕垣谷種植靈草,尋常藥草和莊稼,她是不是富甲一方指日可待?
季姰仿佛已經看到自給自足,名揚天下的美好生活,情不自禁地笑彎了眼,再次愛憐地摸了摸那青綠的麥苗。此乃她獨立行走之基本,務必多重視。
她貓在花盆邊暢想好一陣,直到腿有些發麻才緩緩起身。一扭頭,就見沈祛機立在院中海棠樹下瞧着她,旁邊石桌上還放着她再熟悉不過的食盒。
“……”
好像不是很妙。
季姰不知他來了多久,有些心虛地捏住衣擺,堆起讪笑,躍步而下,往樹下行去。
“大師兄不閉門練劍了?”
明知故問。
沈祛機沒回答,視線落在廊下的花盆上,朝那麥苗微揚下颌一點:
“藥材?”
“……”
季姰勉強笑了兩聲,心道為什麼自己總是心虛呢,她又沒做錯什麼。瞧着沈祛機雖神色未變,可她還是察覺到他有些不悅。不知是不高興她打算自己吃飯,還是不高興她随口隐瞞。
但當務之急還是要反咬一口,季姰故作沉悶地歎口氣,神色郁郁:“前一陣惹得大師兄厭煩,我自知難辭其咎。我爹說人要知錯就改,旁的我暫時力所不及,就想着吃飯總歸要自力更生。大師兄日理萬機,本就不應為此小事徒添煩擾。即便師尊有托,我也應當自覺,而不是仗勢欺人。多謝大師兄之前受我所累,往後定當報答。”
一番話沒有回音,說了就落入一片沉默。她悄悄去瞥沈祛機神情,就見他眉心微動,眸子漆黑一片,抿着嘴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沉默間隙很短又很長,她瞧着沈祛機那清隽眉眼,瞬間閃過一個念頭。
之前她的套近乎計劃好像并不怎麼起作用,她那浮誇演技在沈祛機眼中宛若透明,如此行進,曠日持久,難見以後。
倘若,能令沈祛機在意她呢?
無需到動情的地步,她深知自己沒有如此本事。就隻要那麼點與旁人不同的在意,說不準日後她就能憑着這一點在意扭轉局勢,決勝千裡。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一介不能修煉的病骨頭,妄想掌握劍道魁首,為着今後探查月微宮能多些勝算——何其荒謬?何其狂妄?
她的賭注為何?師尊的命令麼?非也。
從在鳴鶴樓見到沈祛機那一刻開始,季姰便能确定一個道理:計謀手段無需多麼高明,隻要對其中人管用就足矣。
少女眨了眨眼睛,在那一瞬做出選擇。
眼裡霎時泛起一層水光,淡紅的嘴角卻不易察覺地勾了勾。
她對上那雙沉靜的眸子。漆黑,冷沉,帶着幾分探究的意味,似乎想看穿她說這話的意圖,卻在看清她眼底水光那一刻移開去。
半晌,沈祛機不知從哪兒捏出一方帕子,湊近少女微紅的眼角。
一觸即分。
“先用膳吧,等會兒去夕垣谷。”
沈祛機從食盒中拿出碗碟,擺在石桌上,語氣依舊溫和從容,貌似不為所動。
他布置好就轉過身走遠了,靠在對面廊柱下溫書。
季姰吸了口氣,壓下心頭雀躍。
此路雖險,但若去得,必能扶搖直上,青雲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