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你走吧。”反正,我一個人習慣了。
話還沒說完,已有酸澀在眼眶裡滋生,布滿血絲的眼睛變得通紅,甚至還有哽咽聲混入沒說完的話裡。
他是不舍的。
看着主子離開的背影,葉梓棠想開口為自己辯解,可是嗓子卻不争氣,因為長時間未進水而幹啞地發不出聲。他伸出手,傾斜着身子想起身追趕,可卻被那條斷腿攔了去路,身體一下子失重。
正當謝辭益要擡腿跨出門檻的那一刻,猛的聽到了一聲悶響,類似重物砸在地上發出的聲音。
還有男人簡短的壓抑痛呼。
那聲痛呼似受驚的鳥逃過他的心扉,導緻他再也無法說服自己繼續離去。
那道門檻此時化作了一道結界,讓他被空氣裡無端生出的隐形的牆擋住了去路。隻得往回走。
秒針隻多走了10下,他重又站在了床前。隻是這一次與葉梓棠才醒來的那次相比,他沒有再伸手扶起那個顫顫巍巍站不起身的人,也沒有再用力把人按回床上。
謝辭益隻是冷眼看着男人自己用蒼白細瘦的手扶住床頭櫃,艱難直起身。因為斷了的腿無法借力,另一條腿得獨自承受本該一分為二的力,那條腿着地使勁踢蹬了幾下才得以保持住平穩。他光是起身就花了一刻鐘,模樣極其不堪。
待到安全坐回床上,葉梓棠已經出了一身汗,連病号服的褲腿也沾到了地面的泥垢,斑斑駁駁,突兀得很。
“算了,我沒死成,你任務還沒完成呢。”
......
“辭寶,這段時間你不對勁啊,隐退了幾天再現江湖後怎麼變那麼狠了?啊,剛那把的手法。啧,連殺好幾個。”剛結束一把遊戲,就彈出了一條消息。
不出幾秒,又是一條,“還有,之前你帶來的那個小萌新呢?怎麼好久不上線了?”不變的嘴賤隊友,不變的浮誇表情包。
謝辭寶這回卻沒想跟他多廢話。
他這段時間心情不好。
他一向是個無能的人,特别是在困難面前。他對如何應對謝家,保住小命沒有一絲頭緒。甚至愈加消沉起來。他已經抱着“過一天,撿兩個半天”的心理苟且偷生了。生活恢複到葉梓棠沒來那會兒的沒日沒夜打遊戲狀态,那叫個日夜颠倒。
也不是從未想過如何應付謝止琛。總結出來的方法就兩個,要麼,進一步,和他們扛,明争暗鬥,搞得謝止琛那夥人怕他,不敢動他。要麼,退一步,和他們徹底斷了關系,簽個字,畫個押,一了百了。
可是……這萬事啊,都最怕個“可是”。明明前半句是多麼的神采飛揚,多麼的震顫人心。但凡後天給他綴個“可是”,立馬就能給你來個一百八十多的大轉彎,讓你的心情直接掉進谷底,在那冰唧唧的山泉裡泡澡去。
“謝止琛那夥人”,說的輕松。實則,這夥人有多少,謝辭益心裡根本沒數——他都多久沒回家了。謝辭益一個人去跟他們鬥,再加上身邊那個内鬼,根本就隻有個蜉蝣撼樹的勁兒。再加上他也不是個吃苦耐勞的人,大丈夫能忍則忍,苦心經營、暗中培植勢力……巴拉巴拉。對不起,他做不到。
不說這點他做不到,就是另一點他都做不到。别看他網上能說會道一套一套,現實裡就是個慫包。跟陌生人講話都不敢大聲。别提去搞應酬,做社交了。還有他的畫,至今沒人長期簽約,他一點點的稿酬根本不夠他鋪張的。
他沒骨氣透了,知道對方想要自己的命,還死不要臉的去舔每個月的那點“救濟金”。
謝辭益追的番出新手辦了,他為了省點錢,叫葉梓棠提前出院了。
倒不是謝辭益真是窮的一點錢也沒了,主要是鬧了之前那一出……導緻謝辭益現在完全不想跟葉梓棠打照面。病房那麼小小一個空間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可誰也不想找話題開口,這樣一來特别尴尬,還不如早回家。
隔壁的房間時不時會傳出咳嗽聲,以至于謝辭益無論如何也定不下心來打遊戲了。
連跪了三次後,謝辭益打算去看看隔壁的人。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趁他不察席卷而來,葉梓棠沒有防備,手裡端着的水杯猝不及防抖了抖,撒出的水落在了不遠處才止步的一雙腳上,鞋面被淋濕了碗口大,連淺藍色的褲腳也沾上了水。
生理性的淚水讓視線變得模糊,可主子的鞋他還是識得的,葉梓棠擡起頭來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擺上讨好的笑。斟酌着詞彙想辦法解釋。
他知道那件事後,主子對他的态度急轉而下。他不得不謹小慎微起來。
“主子恕……咳咳,罪……咳咳”又是一陣抑制不住的咳嗽,将他的話堵住了。他怕咳出的血弄髒衣物,連忙用手捂住嘴,卻有血絲從未合緊的指縫裡溢出。
他身子還未好透,本是應該多住幾天的,可主子急着他回家,他也沒有權力質疑。
“你瘸着腿還瞎走什麼?”謝辭益看着自己鞋上淋濕後顔色明顯變深的那塊,心情很不好,完全忽略了是自己閑着沒事走去葉梓棠房間的。
“煩死了,剛換的睡褲都濕了。”他避開男人眼光中滿溢的失落,又疾言厲色命人躺會床上。自己接過他手裡的玻璃杯,“哐當”一下子立在桌子上,還把一個藥盒扔給了葉梓棠。
“照顧不好自己也不知道喊我,再惡化自己去醫院,沒人送你。”藥盒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圓潤的抛物線,正巧劃過葉梓棠的額角,窄細的血線在蒼白的皮膚上很是顯眼。
葉梓棠初來時皮膚是那種偏小麥色的,在他一段時間不出門後膚色變白了不少,再加上這次受傷,更是蒼白得不行,惹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