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藥,将被子裡的水喝得見底。葉梓棠的眼神投向了地上相隔老遠的兩隻鞋,一隻底朝天,另一隻斜側着地,都在不遺餘力地昭示着鞋子主人離開時的惱怒心情。
那兩隻被人丢棄的鞋孤零零地待在地上,東倒西歪,一如此時此刻的他自己。房門被大力關上的聲音還在房間裡回響,使耳膜生疼的不隻是門關上的聲音,還有主子冷冰不留情的聲音。
“哦對了,你過會别出現在客廳。”
葉梓棠喘了口氣,決定把主人的鞋洗了,他艱難地從床上下來,完全不能借力的左腿僵硬得像個木棍,不,是木偶人上裝反了的腿,好像那條腿存在的意義就是充數的,讓他看着像個人而已。
葉梓棠咬了咬下唇,他不能拖延了,腿本來就不靈便,怎麼也得早點洗好,趕在太陽落下前晾幹。他下定了決心,一步步挪動他的壞腿。
他本來是有拐杖的,可是主子貌似是覺得在家用拐杖沒必要,多餘且礙事,那天從醫院回來後,就擱家門口積灰了。
這樣一來,葉梓棠隻能用手扶着牆壁再用另一隻好的腳努力支撐保持平衡。他隻挪到離鞋最近的牆角,緩緩降低高度,将那兩隻鞋一隻隻撿起。
很快,他發現了這種方法的不可行性——他沒辦法一邊拎鞋一邊扶牆。或者是說,很困難,一不留心那兩隻不長眼的鞋就會不聽話地滾落在地,以一個更為刁鑽的姿勢。挑釁地看着他,等待他下一步的行動。
三番兩次的失敗後,他覺得自己就快急哭了,牆上的挂鐘又走了好幾圈,輕快的聲響正對他的愚笨冷嘲熱諷。
室内的溫度不算高,卻有汗滴自青年的額角滑落,順着形态好看的鎖骨滑進大敞的衣領。咬了咬嘴内軟肉,隻到能嘗到血腥氣時才緩緩降低了高度,忽略被地闆壓得生疼的左腿,用嘴叼住那兩隻鞋,最卑微的姿勢。和剛來主子家時按着規矩給主子脫鞋一樣的姿勢。
他原以為那次被主子拉起來後,就再不用以這種屈辱的姿勢跪下了。卻不想,自己的身份其實始終沒有變,受寵或是受寵,本質都是奴,自始至終都是矮人一頭的。
其實,謝辭益不讓葉梓棠出現在客廳的理由是——有個朋友要來,是謝辭益一個高中同學,還做過他兩年的同桌。那兩年,謝辭益替她追了好幾個男生,為了她,去和那幾個男生做朋友,然後幫她表白,就這樣榮升為了她最好的男閨蜜。
“到你門口啦!”一條消息出現在了屏幕上方。
門被緩慢推開,一摞輕快的腳步聲被請進了門。
“你敢信嘛?我要出個人展了!就在下周,一定要來哦。”兩條套在長襪裡的短腿鼓槌似的前後敲擊着客廳沙發。
“下周麼?”這才想起下周得去面基了,“下周我沒空。”
“啊,你忙你的吧。”她歪着頭想了一會兒,“那你忙完了得請我吃飯!不能耍賴。”
“好的好的。”
“你還是一個人住麼?”她張望着這個空蕩蕩的客廳和幾個緊閉的房間問道。
“一個人。”謝辭益不想讓别人知道自己家有家奴,也懶得把葉梓棠叫出來見外人,還得為他向人解釋為什麼瘸着條腿。
與久别重逢的高中同學相談甚歡,可就在這時,謝辭益最不想面對的場景出現在了眼前。
“呀!你不是一個人住嘛?”當這句話自不遠處的衛生間傳出後,謝辭益生平第一次體悟到了五雷轟頂的真實感受,快步走去衛生間的同時,意識到了一個幾分鐘前被忽略的事實——這間衛生間和洗衣房很近,幾乎是連着的。
接下來謝辭益做出的舉動使12月17日這天在自己腦中得以停留下來,偶爾還會産生陣痛,伴随陣痛一同加深的是未曾說出口的歉疚。
臉面掃地的尴尬、對葉梓棠自傷行為的惱怒、女孩子一驚一乍的呼喊……種種情緒與這幾天郁結于心的煩躁交織在一起。一時間,小小的洗衣室被圍繞三個人間的矛盾填的滿滿當當的。
葉梓棠特意避開了客廳前往洗衣室清洗自己翻了水的棉拖與睡褲。忍着疼完成了一系列從前做起來很簡單如今卻困難得要命的動作。
剛安穩下來仔細刷了會衣服,就聽到了那聲來着一個陌生女人的驚叫。不等他從驚訝中緩過來,更大的災難又接踵而至。
“誰讓你來這的?斷了條腿還不安分點,滾出去!”一句絲毫不留情面的斥責劈頭蓋臉而來。
? 挨了罵,葉梓棠瞬間洩了氣,他沒為自己辯解,他早已習慣了在被無端怪罪後默聲忍下,不為自己奪回哪怕隻一分一毫的權益。從前他還有卑微跪下祈求饒恕這一選擇,現在風他甚至連“跪下”這個曾重複千百遍的動作也完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