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行李并不多,即便他帶着一身傷行動不便也很快整理好了。葉梓棠從好久沒動過的箱底翻出了件半成新的家奴常服,“到了主家就用的上了。”他自言自語。
葉梓棠還翻出了主子給他穿過的幾套衣服,捧起深吸了口氣,眼中露出若有若無的留戀。随後他又醒了似的,将它們一一團起準備扔掉,他清楚記得,今天主人似乎是去找那個女孩了。等他們在一起了,她應該就是他的主母了吧。他不想這些衣服與他曾經生活過的痕迹惹了主母的嫌。
同時又私心地不想讓主人的下一個私奴碰到這些他用過的物件。
那些珍貴非常的記憶……是獨屬于他的……
猶豫片刻,還是沒下得去手,他把這幾套衣服疊得規整擺在了他的卧室——不,等他走了還是客房的床頭。
“客房”這兩字形容得倒是很貼切。正如他,來這兒停留了那麼久,終究是客。但是,一想到這個一個多月來被他視為“家”裡地方,從今往後不會再對他打開門了,心裡就針紮似的難受。
他想再去書房一趟,捎走前不久主子教他作畫時送他的那隻筆留作紀念。
打開抽屜,有張紙從抽屜的夾縫處掉落,上頭寫滿了字,作小蟲狀,密密麻麻。細看,是曲譜,填了一半的詞,他不由得念了起來。
大約寫着對一個人的愛慕,相識、相知、深陷迷戀,連音不多,節奏輕快。
“咳咳……”腥甜味再度湧上喉口,他慌忙用手死死捂住嘴,阻止噴出的血沫弄髒曲譜。他咳了很久,額角浮了一層虛汗。咳嗽似浪潮翻湧而來,他無力抵擋。緩了好久後,葉梓棠用紙巾揩了下嘴角,又把譜子小心放回原處,隻把一旁的畫筆拿走了。
行李全部整理好了,那個背包也就才裝了不到三分之一,癟癟的,塌着,疲軟無力的模樣。
葉梓棠站在窗前等了許久,也不見接他的人來,也不知道做什麼,百無聊賴地看起了手機。
置頂的是謝辭益前幾天剛換的情頭,他不自覺得點進了兩人的聊天框。忽然覺得自己離開前得發點東西,即便無需多想就知道主子不會理自己,可還是想發。
“今早沒能清醒着送主子離開,奴很是愧疚……”
相别,從此隔音塵。
......
接葉梓棠回主家的家奴恰巧是個老熟人。葉梓棠幾年前剛進謝家那會,因為尚存幾分傲氣,被扔進了訓奴營管教。進訓奴營的大多都不是家生奴,而是因着種種原因有求于謝家,因其所求過于難辦,隻得賣身為奴作為抵償。
這次來接葉梓棠的那個家奴就是多年前跟葉梓棠在訓奴營認識的,他比葉梓棠——也就是那時的四七早來了一段時間,排名是三一。
他們那時候交情還算不錯,一塊度過了那段黯淡無光的歲月。聽說他一直沒有認主,他現在就是為主家做做這種零散的活,雖是沒什麼地位,打罰什麼的倒是不大加身,日子過得還算舒坦。
上車後,兩個習慣沉默的人誰也沒有開口。
“嘶”葉梓棠背上的傷口因一次加速撞在靠背椅上崩裂了,三一這才開口,雙手搭在方向盤上頭也不回地說,“原以為你去了二少爺那兒能過得比我們都好。怎麼落得這副模樣再回來?”
葉梓棠聞聲呆愣了幾秒,一道慘笑似裂痕般出現在他因失血而慘白的臉上。他低垂下頭,讓臉上的神情隐匿在碎發下。緩緩開口,“二少爺待我……很好。”
“好,會讓你斷條腿嗎?還有你這身傷又是怎麼回事?”
“......”
“……算了,不多管你了。奉勸你回了主家後謹言慎行,否則今後的日子可不好過。”
天上下着雨,城市裡公路兩旁的燈瘦而颀長,有光影倒影在濕漉漉的瀝青路上虛晃不定。這是他最後一次能親眼目睹如此寬闊的街道的機會了吧。
葉梓棠隻希望主子能盡早忘卻關于自己的一切。而他自己卻無比渴盼能記住關于的點滴,細緻到毫厘。他滿心希望這一小段曾存在于自己生命中的時光能作為一個光點,給他黑透了的人生一點亮,讓他接下來要受的刑罰變得不那麼難熬。
??……
不知是不是換季助長了人們的壞脾氣,就拿謝辭益來說吧,他一向以為自己雖然算不上是個脾氣好的人,但在自己的刻意壓制下還是可以以最平和的一面待人的。可是這段時間,他的情緒卻頻頻失控,甚至經常會在沖動之下做出讓自己事後追悔莫及的事情。
就像昨天,說完不罰他後,竟然就回屋大睡了,沒解釋,更沒安慰。
第二天大老早又為了趕飛機,沒來得及跟人說。上了飛機後,他越想越覺得自己豬狗不如。
想給人發個消息,手機卻開了飛行模式,隻能幹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