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宜爾說以前紅璎從不覺得自己妝濃。
因為少年入館時他們都是那樣擺弄他的臉,說這要遮,那要遮,他便一直以為這樣才是對的,是适合他的。
所以随着年歲漸長,臉上斑點暗沉多了,他便下手更重,遮得更猛。他五官陰冷不讨喜,便将自己塗畫得和善些。
平時總有人看着紅璎笑,他以為對方覺得自己幽默風趣,宜爾說了以後他才漸漸明白,原來有人是因為他面容可笑。
所有人看他出糗,拿他取樂,隻有宜爾會擔心他離開此地後被人嘲弄,提醒一句。
紅璎知道這不能稱為愛,這是感動。就像他陪宜爾去偷玉,宜爾也很感動,可愛不能光靠感動。
說着“紅璎也很好”的宜爾很好,但一切都結束了。
紅璎既惆怅,又終于舒了一口氣。
不用再騙她,宜爾也不用再為了僞善的自己奔波操勞。
紅璎的生活還要繼續,他還有自由要争取。
鸾歌鳳舞在前,酒色财氣在側。
紅璎将空杯倒滿酒,遞給濃妝豔抹的女人。
女人扁着嘴,“我昨日出去,街上有人攔着我求愛,我說我都四十好幾了,他偏不信,非說我是十八的姑娘,叫人為難。”
方姑娘今年二十八,說起謊來面不改色。
紅璎笑了笑,“方姑娘生得粉妝玉琢,十八都說大了。”
方姑娘托着下巴呵呵地笑,“對了,你餓不餓?”
紅璎不餓,但方姑娘一定餓了,所以他答道:“餓慘了。”
方姑娘招招手,一個矮小的女子疾步趕來,語聲平靜柔和:“姑娘有何吩咐?”
“來份冰雪冷元子和鹵牛肉。”
“是。”她退下,很快便端着東西回來了,将桌面收整出來一塊地方,放好菜盤和碗便低首退下。
從頭至尾,宜爾連眼神都不曾落在紅璎身上片刻。
紅璎還望着她的背影,方姑娘撲到他懷裡撒嬌,“等下看你吃我肯定會餓,你先喂我一口吧。”
紅璎收回眼,他攬着方姑娘坐正些,“想先吃哪個?”
方姑娘肚子咕咕叫,但還是矜持得半垂下臉,“來塊牛肉吧。”
紅璎含笑夾了一筷子送進她嘴中,術璞正巧此時回來,方姑娘松開他,又猛撲進術璞懷裡,毫無防備的術璞被撞得歪摔,碰到桌腿,桌子一晃,牛肉打翻在冷元子中。
方姑娘慌慌張張将術璞扶起。
比誰動作都快的宜爾竄上來,默默将盤碗擡正,擦拭桌面。
見她要将菜端下去,方姑娘制止,“沒吃兩口呢,丢了怪可惜。反正也沒弄髒,你就放那兒吧。”
宜爾點首,她用筷子将冷元子碗中的牛肉片夾回去,整理好桌面後,退身下去。
鹹牛肉同甜元子,因為一場意外突然相逢,如今又各歸各地。
紅璎微不可聞地歎了一聲。
流光易逝,觥籌交錯,三聲散場箫音響起。
喝得醉醺醺的方姑娘将酒杯遞給已經醉暈過去的術璞,術璞半晌沒接,她轉向紅璎,“這最後滿滿一杯,莫浪費了呀,來~”
紅璎笑着推開酒杯,“方姑娘忘了,我有病暫不能飲酒。”
方姑娘撅嘴,“那你找個人喝了吧,我最不喜歡浪費。”
“我來吧。”宜爾從旁走來,拿過酒杯一飲而盡。
方姑娘暈乎乎的,搖搖晃晃,“好!很好!嗯……我困了,得回去睡覺了。”等候的小厮上前攙扶住她,帶她離去。
紅璎默不作聲看着宜爾,沒成想她突然扭過頭來。
以往兩個人總是紅璎先說話,如今換成了宜爾,“我有話想同你說。”
紅璎一怔,“嗯”了一聲。
宜爾帶着紅璎往庭院走,她讓紅璎走在前,自己走在後。
月光從他們左肩落往地面。
“紅璎你一早就看中了我?”
原來是想問他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