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是那晚她覺察到不對勁的地方,路燈還是這個昏暗的路燈,隔着湖水,一股惡心的味道湧了上來。
他的身後好像長了眼睛,伸出手在虛空中一抓,一個胖胖的身影徑直從草叢裡滾了出來。
是慌亂地拿着相機的吳翡。
這個逼果然從那天見面之後就一直跟蹤她!
陳元音被這一猛子動靜驚了一跳,仗着這是在不會留下任何痕迹的「場」裡,她惡向膽邊生,生氣地揪住吳翡的衣領,在他驚呼出聲前,給他一腦袋塞進了灌木叢裡。
“跟蹤我是吧?”她這一手把吳翡的腦袋塞出透明罩子所維持的安全範圍内,周圍蠢蠢欲動的黑線霎時湧了上來。
她抄起平日裡小黃的狗繩,取了下來,趁其不備繞其手腕三圈,緊緊地打了個結。這招她早就在第一天感覺被不懷好意跟蹤的時候就在網上搜索學習了,就等着哪一天抓到人實踐。
灌叢後是湖水。
當然,如果是在真正的北園湖,灌叢後确實是湖水。但這是在失控的「場」裡,灌叢後還有些什麼恐怖的,誰也不知道。
陳元音手起手落,一手推向吳翡的胸口,他直直地倒了下去,繩子繃直,在即将觸碰到湖水的地方停下。
黑線像蜜蜂一樣蜂擁而至,瞬間淹沒了吳翡一開一合的嘴。
吓唬吓唬差不多了,可不能真的被這黑線吞噬了,陳元音用力拉起,吳翡慘白的臉被拉了回來。
沒動靜?陳元音一挑眉,手一松。
“等——等一下!”沒等吳翡尖叫喊出什麼所以然,他又被推了一把,尖叫聲響徹雲霄,連隻鳥都沒被驚飛,這片區域依然是寂靜無聲。
陳元音伸手一撈,“你說什麼?”
“對……對不起!”吳翡臉都憋死了,擠出來一句道歉。
“哦……”陳元音慢吞吞地說,手又一松,人掉了一半,比剛剛強,還能喘口氣。
“我都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吳翡尖叫着,被捆住的雙手拼命地抓着唯一的支點——陳元音手裡的繩子,他拼命地掙紮為了不讓自己掉進湖裡,腳尖繃緊夠向岸邊,用盡全力讓自己離那幽深不見底的湖水遠一點。
“啊,不好意思,順手了。”陳元音面無表情地松手,吳翡用此生最靈活的姿勢連滾帶爬地回來了,直到爬到安全的地方才緩了口氣,躺在地上連連咳嗽。
氣消了一半,陳元音才發覺鄭裴在整個過程中不發一言,但透明罩從未離開過她的身邊。
她回頭去尋,路燈下的鄭裴雙眉上揚,一副想笑又憋住的樣子。
并沒有看起來那麼冷漠無情,陳元音放下心來。
“謝謝你啊。”陳元音走過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之前說找到關鍵點就可以了?這個人現在已經找到了,我們現在怎麼出去?”
陳元音不是傻子,在聽到鄭裴說出“失控”二字的時候就徹底明白,這個地方完完全全是她無意識下造出的産物,搞不好還闖了什麼禍。
既然如此,鄭裴突然出現在這裡必然是幫她的,至于出去之後要殺要剮,那就看這段時間裡能和鄭裴怎麼拉近一下關系了……
陳元音清了清嗓子,試了幾次還是放棄了夾子音的路線,轉而用手輕輕地梳理自己的長發,那是一個标準的韓劇姿勢。
她梳了一會兒,偷偷看了他一眼。
隻看到鄭裴蹲在癱倒在地的吳翡面前,低聲問了句什麼,她沒有聽清,吳翡仿佛吓壞了,拼命地搖頭。
鄭裴有些失望。
他歎了口氣,在陳元音脫口而出的“小心”發出的同時低下頭去,身後撲上來的吳翡像個倒栽蔥直直掉進湖裡,黑線一擁而上,很快連“咕噜噜”的聲音都沒有了。
“多大仇啊?”陳元音對這一系列自我找死成功的操作震驚了。
“怎麼?”鄭裴揚了揚眉,問她。
算了,活該,陳元音搖了搖頭。
但是要怎麼出去呢?她眼巴巴地望着鄭裴。
頭發在路燈下暈染成深棕色,鄭裴很高,陳元音仰着頭看他,逆着光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隻在這一刻覺得這個人好像不是真實存在的,給人一種随時會消散的感覺。
緊接着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仿佛在念出一句古老的咒語,隻是這個神聖的狀态持續了沒多久。
他卡殼兒了。
陳元音翹着手指挽發絲的動作也卡殼兒了。
她放下手,沉默地看着鄭裴。
“沒事,這不重要,換種方式也行。”鄭裴偏過頭,假裝淡定地咳了一下,這話不知道是在安慰她,還是在自我安慰。
陳元音用力深呼吸了一下,在打算問出那句“你到底會不會”的時候,忽然看到他輕聲笑了一下。
刹那間所有黑線全部消散,頭頂露出黑夜本來的面目,萬裡星光傾瀉而下,北園湖百花盛開,低垂的木芙蓉落下幾片花瓣,而花瓣下的他朝自己伸出手,向她問出那句話:“回家嗎?”
回家?陳元音睜大雙眼,當然要回家。沒有任何思考伸出了自己的手。
兩人手掌相握交合的地方,迸發出耀眼的白光。
腦海中好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好聽的聲音仿佛在她的耳邊呢喃,又好像是遠在天邊。
“閉眼。”一陣溫熱覆上她的雙眼。
她重新回到黑暗中。
啊,結束了。
她剛松下一口氣,耳畔突然響起一陣熟悉的電流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