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陳元音和鄭裴并肩走在一間明亮教堂風格的大堂裡。
他們的身邊是穿着黑色正裝的男人和彩色禮服的女人們,女人們梳着高髻戴着中世紀古典樣式的首飾,男人們則是一本正經的當一個挂件。
黑色大理石倒映頭頂的水晶吊燈,陳元音哒哒哒的腳步輕快,目标是禮堂正中央那個大得像轉盤一樣的自助甜點台。
自從鄭裴說漏嘴「場」時間的流動與外面不同步,吃喝肥肉也不會帶出去之後,陳元音就陷入了“什麼都來點兒”模式,攢足了勁兒要把這裡能嘗的都嘗一嘗,反正不會發胖。
陳元音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口咽下手中半個即将化掉的冰淇淋,擡頭看那隻有夢裡才能見到的百年教堂穹頂,懸挂着四盞巨大的水晶吊燈,吊燈上層層疊疊印刻着繁瑣花紋。四盞吊燈的中央,是一個圓形穹頂,裡面裝的是聖母瑪利亞抱着聖嬰的壁畫,精美絕倫。
“沒想到啊,你還挺浪漫的,夢想是在教堂舉行婚禮嗎?”她聽到坐在一旁的鄭裴正涼涼地點評她夢裡的品位。
“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絕對不會在教堂對着白頭發神父向上帝宣誓。”陳元音撇了撇嘴。
你懂什麼!瞧這寬敞明亮的壁畫,瞧這大羅馬柱子大穹頂,刻畫得如此精雕細琢,這就是藝術天賦!
鄭裴的視線緩緩從那些假人毫無高光的眼睛前移走,他的表情比在上一個「場」裡要凝重。
是他判斷失誤了,上一個結束的并不是陳元音的「場」,而是吳翡。陳雲音是一個覺醒者這點沒錯,但失控的并不是她,他們誤打誤撞解決了問題,卻在要出去的時候,掉進了這裡。
一個教堂模樣的地方。
這是怎麼一回事?就連鄭裴也沒見過這種情況,一個「場」嵌套着另一個「場」?
他的視線轉移到陳元音身上,聽她發出小小的驚呼。
“這好像是我夢裡出現過的地方。”陳元音小聲說。
她謙虛了,哪裡是“好像”,她明明一眼就認出來了,這裡就是她連續幾日夢到的婚禮現場。
“你對這裡是不是太悠然自得了?”鄭裴支着下巴,看四周人來人往看似嘈雜,卻動作機械重複的人們,雙目無神沒有焦點,非常典型的夢裡無行為能力的人群。
而創造出這個場景的人,現在滿眼隻有小蛋糕。
“如果是上一個場景我會拉着你速戰速決,但現在我隻想說,吃點好的吧。”陳元音用夾子夾起一塊精緻的草莓厚蛋撻,問鄭裴,“你要不要?”
鄭裴搖了搖頭,看陳雲音眉開眼笑地給自己又疊了一層奶油。
真不知道這種地方到底哪裡吸引她了,鄭裴百無聊賴地觀察着四周,彩色的琉璃窗戶随着陽光偏移,往廊下锃亮的實木地闆投化出七彩的光,像萬花筒一樣變幻莫測。
他看着看着,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地闆上倒映的畫面變化圖案多種多樣,隻是其中有一塊圖案從未改變。
那是個六芒星,中間帶有眼睛瞳孔的圖案。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标志,好像在沖着鄭裴打招呼,“你要找的我就在這裡哦”這樣的标志,原因不明,做法嚣張。
他看着陳元音拿着夾子在蛋糕間穿梭,從警局第一次見到她到吳翡事件,一個人再會假裝也不至于在這種程度露餡。他自認為這輩子隻看走眼過一個人,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陳元音确實對這個标識的暴露毫不知情,所以這個就是給他看的。
他需要去确認一下。
等陳元音拿完巧克力蛋糕再回頭一看,鄭裴人已經不見了。
拿着托盤的手一頓,陳元音垂着眼。和表面的淡定不同,她對出現在這裡的瞬間是慌張的。明明隻是普通地站在這裡,危險感卻比任何一次都要濃重。
她狠狠地抹了下眼睛,都說臨死前會有預感,如果死在這裡,是不是相當于在夢裡死去了。
她端着托盤,随便找了個地方坐。
她低着頭難以下咽,眼前漸漸模糊。多希望這就是個夢啊,她還沒有搞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就這隐約的、不祥的預感,該死的從未出錯過,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總是把人打個措手不及。真讨厭,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嗎……
太安靜了。
她猛然擡頭,明亮的教堂依然明亮,隻是先前一直走來走去的人群不見了,假人的行動迅速落入座位,所有人沉默地坐着,擡頭看向空白的高台。
陳元音四下張望,找不到鄭裴,夢裡開頭高台上那個奇怪的主持到現在也沒有出現。周圍寂靜無聲,一根針掉下都能聽見,陳元音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她非常敏銳地意識到氣氛不對,那種奇怪的預感又來了,莫名其妙的,明明放眼望去沒人看她,但隻要她起立走出一步,就會被所有人盯上。
陳元音在一群假人中間,簡直如坐針氈,所以當她看到遠處的鄭裴,情不自禁地喊出聲,“鄭……”
她的聲音一卡,隻見那個音節發出的一瞬間,所有人都齊刷刷地轉過頭,每個人毫無情緒的漆黑瞳孔中,跳躍出小小的光點,無數個光點對準了她,宛如紅外線狙擊槍。
“蹲下。”有道聲音在她空無一人的耳邊響起。
陳元音的呼吸突然一沉,這響動将她從不能動的形态解救了出來,她想都沒想,身子自動照做。
在她下蹲的瞬間,身後的椅子“轟”一下子炸開!
就在這時,頭頂那個巨大的水晶吊燈發出巨響,仿佛有飛鳥猛沖而下,刮得丁零當啷。通過教堂那獨有的穹頂構造,這聲巨響回蕩得格外深遠悠長。
太棒了,這裡的傳聲效果真是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