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這人已經不滿足于下班騷擾她,甚至今天一來就看到這人光明正大坐在她的工位上,晃着她的椅子等她。
“怎麼樣?文件交上去就好了,今晚一起吃個飯?”那人腆着臉不肯走,坐在她的椅子上。
周圍的同事用異樣的目光看着兩人。
陳元音放在兩側的拳頭握緊,始終沒有伸出來。
剛轉正,她忍。
而面前這人仿佛不知道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竟然想要抓住她的手。
她猛地縮回被牽起的手,手腕磕在桌子邊緣,發出骨節撞擊的聲音。
肯定磕青了,她想,而面前的男人絲毫不管不顧,又伸出手來要來拽她。
就在她幾乎忍無可忍的時候,身後忽然伸出一隻白皙的手,啪一下打掉了對面伸過來的手。陳元音驚訝的回頭看去,隻見黎韫像一位歐洲的貴族小姐一樣走上前來,矜貴的擡起下巴,冷漠的像拍掉一隻蚊子,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我覺得你人有問題,昨天所有人因為要解決你所犯下的問題而加班,你竟然還敢這樣恬不知恥的騷擾同事。”
噗嗤!辦公室不知道有人沒憋住笑。
關系戶的臉色頓時變得極差,他伸出的食指幾乎要怼到黎韫的鼻尖,被她厭惡得躲開了。
“你這個假清高,别以為你自己又多有能力,不過是仗着姿色的玩意。”他得意洋洋地繞過黎韫,對陳元音說,“我可都聽到了,你搞砸了一份文件對吧?這個鍋你是闆上釘釘要背的了,不過——”
他話音一轉,用一種油膩又惡心的聲音說,“你陪我一天,說不定我心情好就讓我舅舅放過你了呢……”
陳元音冷了神色,“文件是你做的。”
“是嗎?”關系戶拖着長長的音調,他的臉忽然靠近,“文件沒問題才是我做的,”
如果有問題呢?會是落在誰的頭上?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有杯底磕在桌子上的聲音,辦公室無人說話,靜得陳元音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她的手指開始顫抖。
“文件?你是在說這個嗎?”黎韫突然開口,所有人霍然看向她,她正來回的搖晃手中的文件,讓對面的男人清清楚楚看清标題标黑的文字,“剛剛老北拿它砸向我的時候順便帶出來了。”
怎麼會是順便,陳元音失笑,她從早上就急得團團轉哀嚎老北的急于求成,周圍同事都在安慰她,隻有進去挨罵的黎韫膽子大,一邊挨罵還能一邊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在被潑灑的文件裡眼疾手快挑出這份帶出來,也是一種奇怪的天賦。
周圍的同事都在起哄陳元音請客。
隻是——陳元音瞥了一眼拍拍屁股留下威脅後走了的關系戶。
“怕什麼?”黎韫神氣地将手中文件拍得嘩啦啦作響,“是我做錯的我才認,做任何事情我都在全力以赴,而有罪的另有其人。”
她意有所指,話剛出口就被人拉了一把胳膊,“别說了。”
“我說得有問題嗎?”她冷着臉說,“話隻有說出來,别人才能知道誰有問題。”
拉她的那人神色讪讪,沒再說話。
黎韫說得對,說出口别人才知道你有問題,否則沒人能救得了她,别人隻會以為她在欲拒還迎。
當然,老北不會開了黎韫,他是最不想黎韫走的那一個。
互聯網這一行吃天賦,而黎韫是最有天賦的那個新生代。
耀眼的光芒無法被遮掩。
至于後來老北因為自己丢了文件又找不到人賴,最後隻能自己生吞咽下承認錯誤的那個場面,相信整個辦公室都很難忘記。
而那位關系戶當天就因為挪用公款被抓,連帶着他身居高位的舅舅也一起落馬,整個公司順藤摸瓜開始嚴查,一時之間所有沾有裙帶關系的人都岌岌可危,喜歡搞辦公室争鬥的也戰戰兢兢,反而讓普通員工們都長舒了一口氣。
陳元音到現在都記得黎韫那明亮眼神之下叛逆張揚的底色,讓她明白自己不應該将自己埋在日複一日的耗人心氣的摩搓中,即使在普通日常中降低存在感,将自己掩蓋在普通之下,也不會甘心永遠一直這樣普通下去。
兩人笑了好一會兒才止住,陳元音的眼角都笑出了眼淚,扯出桌邊紙巾擦拭。
手機屏幕亮起,陳元音擦拭的動作一頓,但也隻瞥了一眼。
黎韫八卦地看她表情,“戀愛了?”
她搖了搖頭。
“那你怎麼一副被辜負了的表情?”
一語中的,除了前因後果,一句話射中她的内心糾結敏感的情感。
她确實感覺自己被辜負了。
這麼多年的朋友,明明可以直接告訴她的話,卻要從外人口中聽到。
在總部的時候,她好奇地問萬靈總部是如何精準找到覺醒的普通人的。
當時的萬靈說,“我們會有人員定期評估被觀察的有覺醒可能的普通人類。”
“可我沒有覺得身邊有陌生人啊……”陳元音脫口而出,在萬靈的帶着憐憫的目光裡猛地截斷。
她身邊沒有出現奇怪的陌生人,但一直都有覺醒者。
譚琳琳。
對突然出現的鄭裴毫無陌生之意。
就連許宴心理診所的聯系方式,都是她給的。
難道一直以來,都是為了觀測她是否失控,才會待在她的身邊嗎?
“如果你的朋友,隐瞞了一些事情。”陳元音小心地措辭着,吞吞吐吐。
黎韫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變化。
“原來是和朋友吵架了嗎?”她輕聲說,“如果是關系很好的朋友,隐瞞或許是為了你好吧。”
陳元音攪湯的勺子一頓,垂着眼悶聲說,“我一向不太喜歡别人打着‘為我好’的名義,替我做決定。”
“悶在心裡不說話并不能帶來解決辦法,不如去問一問吧。”她幽幽歎了口氣,歎氣聲輕的近似于無,空靈又帶着幾分傷感,仿佛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陳元音愣了一下,明明是坐在她面前的人,這時候又好像隔着萬水千山。
黎韫不是一個距離感特别強的人,即使她是個在人群中極為亮眼的人,在以宅男宅女為主的互聯網公司裡,可以一眼看到的存在。
漂亮的人即使模糊也是一眼能看見。
但漂亮的人永遠會被人認為外表才是第一順位。
“其實,我很羨慕你。”陳元音突然擡頭說。
難以開口的話,一旦開了口就像打開了水龍頭。
“羨慕我?”黎韫挑了挑眉,伸手摸她的額頭,“沒喝酒啊,怎麼就開啟真心話模式了?”
“羨慕你不會在意别人的目光,好像永遠不會有心事。”陳元音說出口就後悔了,怎麼會沒有心事,不能因為她消化負面情緒又快又好,就認為無事發生。
她臉上的後悔太明顯,黎韫噗的一聲笑了。
“怎麼了?突然心事這麼重?”她問,“因為要走了?”
“有一點吧。”陳元音手腕托着臉,看向食堂的窗外。
她們公司處在市中心繁華街區之處,即使天完全黑了,周圍的燈光也依然通明,街道幹淨無比,這就是國際化大都市,二十四小時光污染,即使繁星再亮也不看不清,讓陳元音忽然想起那個完全原始生态的海島。
那裡或許能看到滿天的星星吧?
“我媽媽每年生日都在祈禱,我能辭職回家考公務員或者事業編,然後像小區裡她口中的大部分女生一樣,早早地嫁人生孩子。”陳元音低聲說。
“可是忽然有一天,我覺得這樣不對,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她重複道,“我不要就這樣生活。”
良久的沉默,隻有遠處人群低聲講話的聲音,像隔着一層膜。
“那你辭職是為了回家嗎?”
“當然不是!”陳元音聲音很小,幾乎隻有自己能聽見,或許就是為了說給自己聽,“有件事要去做,但是太陌生的領域,完全想不到要怎麼去做。”
黎韫突然一步跨上前,她的身影完全遮擋住了頭頂的燈光,坐在椅子上的陳元音茫然地擡頭看她,隻能看到輪廓,看不清表情。
黎韫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啪啪啪地大力拍打着她的肩膀。
“既然不想這樣生活,那麼就用力去做!”
她用她那一如既往堅定的語氣,像是支柱一樣,陳元音不自覺地立起了背部。
“不要猶豫,猶豫是最沒有意義的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