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令人崩潰的，無非是發現自己一直在循環同一天。

而那一天，還是個工作日。

陳元音站在窗邊，盯着外面陰沉沉的天發呆，看一架客運飛機一頭紮進灰色的雲層之中。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流失，晃神的刹那，也會忘記這一天是不應該出現的。

「場」的力量在加強。

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獨自身處在這裡也想明白了，看來「場」失控的同時也會影響進入的人。進入的覺醒者并不是全無風險，他們也面臨着失控。既然要避免失控，那又為什麼要冒着失控的風險解決失控者呢？

這個問題或許隻有萬靈能回答她。

但是——陳元音的眼神一黯。

出去，要先出去。

她的視線轉向大堂那一整面電子屏上。電子屏正在播放今天早上的新聞聯播，右邊的方框裝着一個烏雲，訴說着明天有雨。

但“明天”依然沒有到來，主播依然穿着那身白色套裝，脖子上的絲巾和昨天一模一樣。

在發現之後又經曆了兩次循環，即使前一次已經和黎韫解釋了這件事，在下一次中仍然和沒聽到過一樣，像是每次回歸終點都會回歸原設定程序的NPC。

到時間了，電梯緩緩關門，她黑沉的眼底閃爍着微妙的光。

辦公室裡人聲鼎沸，同事們忙忙碌碌，昨天被她磕出個豁的鍵盤，此刻正完好無損的放在桌上。

“早上好。”互相說着例行的話。

“這個文件幫我打印一下。”每天都能聽到的話。

“不要再催啦！”辦公室的角落裡有人哀嚎了不知道多少遍。

陳元音沉默地坐在工位上，她還在等。

看向桌子上的小鏡子，那是她以前觀測老北查崗的利器，鏡子裡的黎韫拿着她忘在茶水間的水杯，正在向她走來。

她頭也沒回地伸出手，水杯恰到好處地蓋了下來。

“吼！吓我一跳。”黎韫捂着胸口說。

陳元音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語速飛快地問“老北呢？”

“老北今天要完蛋了。”她盯着黎韫精緻的紅唇，張口和她說出一模一樣的話。

黎韫停下來驚訝地看着她。

陳元音從工位走了出來，黎韫破天荒地一直跟着她。有同事走上前來和陳元音說話，還沒開口就被打發走了。

“因為什麼？”陳元音催促她。

她眨了眨眼，不明白陳元音為什麼突然焦急。

“啊，是因為……”黎韫本不想在這裡說，她們正站在離老北辦公室門口的交叉口，稍微有點動靜就能聽到，這種感覺無異于在别人家門口大聲說主人壞話。

但她還是張開了口，不受控制說出來下一句。

“老北的項目出了點小問題，沒辦法在打包票的時間内完成。”兩人同時說出一模一樣的話，“但是公司想要今年科創闆上市……”

“你這不是知道這件嗎？還讓我說幹什麼？”黎韫停下來，驚訝又好笑地看她，“你怎麼了？”

陳元音掐了掐自己的指尖。

隻要靠近老北的辦公室，就會有各種各樣的人出現，阻礙她的腳步。陳元音一開始不明白為什麼，經過多次嘗試後，終于在上一次快要結束的時候，出現了“循環”裡沒有出現的事情。

像是設定好的程序一樣，上一個事件解決後，下一個才會出現。她要讓中間的事情發生得更快，解決得更快。

這才出現了她說出其他人台詞的畫面。把“問題”解決掉，就可以推動下一步。

“沒事，回去吧。”陳元音推了推她。

“你不跟我一起？”黎韫拉住她，不讓她跑掉。

不行了，來不及了。

餘光看到又有人要過來，如果不在這時候趁機開門，整個路程又要重來。

可是黎韫拉着她，死活不放。

陳元音藏在身後的手張開又合上。

“讓開。”她走上前來擡起手，手中拿着一把亮閃閃的扳手，在燈光下發出幽幽的光。

對準辦公室的門，她狠狠地砸了下去。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切割成毫秒，木質的門被她猛烈的一擊砸出一個大洞，透過黝黑的洞内，可以看到門裡的場景。

就在這時候，人聲鼎沸的辦公室突然沒了所有聲音，剛剛還在吵鬧的人通通停了下來，像是被按到了暫停鍵。

門框上的細碎木渣子像沙礫一樣掉着，而那個一直被所有人阻擋的門後，并沒有坐着大發雷霆的老北。

從陳元音的視角看過去，從門口開始，鮮紅色的經脈像絲線一樣，順着地闆橫鋪向辦公桌的方向，分支延伸到落地窗邊、牆壁和天花闆，錯綜複雜的紅色線條幾乎鋪滿了整個房間，而在那正中間，有一個東西在振動。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開門的一瞬間，連帶着所有人的耳膜和胸口，都能感受到那股振動。

那是一顆，正在跳動的心髒。

“你看到這個一定很想打爆它，但是我勸你不要亂碰。”有人在她的身後離得很近的距離說道。

這幅畫面來得猝不及防，陳元音徹底驚呆了。

在她的身後，黎韫分裂成兩個，一個低着頭沉默，另一個走出來的同時，發出咔咔咔的骨節活動的聲響。那人活動了一下脖頸，再擡起頭的時候，長發變成了短發，女人變成了男人。

陳元音握着扳手的手臂一緊。

這張臉對她來說又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她從未見過這個人，熟悉的是，前一天她才剛剛看過他的通緝令。

身後的人換了語氣，語氣很悠閑地在建議，“這個爆掉了，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裡哦。”

陳元音劇烈地喘息着，剛剛砸門失去的冷靜還沒緩過來：“你……”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虞覺。”對方邁着步子走到她的面前，笑眼盈盈，“你也可以喊我：實現願望的——夢想家。”

虞覺，S級，能力是……心靈操控。

她的掌心死死地握着手中的武器，眼底迸射出孤注一擲的光，“你不過是個仗着自己是覺醒者，能力恰好能操控别人而已。”

“因為發現自己不會被我操縱，就開始大放厥詞嗎？”虞覺的語氣很自來熟，語氣毫不客氣。

似乎沒想過這個問題，陳元音的餘光仍然在他的臉上——以及頭頂的天花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