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的繁華地段。
陳元音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身邊來回走的,是自己每天都能見到的同事。手裡摸着的,每天都會用的電腦、鼠标和鍵盤。
她拿起鍵盤,對着桌子邊緣狠狠地磕了一下,鍵盤的塑料側面立馬被磕出一個豁痕。這聲音讓辦公室裡的人紛紛擡頭,奇怪地看着她,随後又搖了搖頭,又低下去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嘴裡念叨着“寫代碼又寫瘋了一個”。
陳元音摸着這個豁口暗自心痛,摸着不像假的。
辦公室裡的每一處細節都和她印象中的一樣,她假裝起身倒水,若無其事地走了一圈,每個人的臉都能和記憶裡對上号。
如果是「場」的話,這種時間上的怪異倒也不難理解,覺醒者失控本身就會扭曲正常生活中的常規規則。
不過——
陳元音擡起眼皮,面前的黎韫正叉着腰站在她的面前,面色嚴肅地盯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鄭裴說過,「場」開啟的時候隻有覺醒者才能進入,其餘都是失控者幻想中的人物,可這人是不是太過真實了點?
黎韫被猝不及防捏了臉,這讓正在生氣的她像一隻被戳破的氣球,漏氣了。
“陳——元——音——”她拖着長長的音調,一拳敲在面前淘氣捏她臉的那人的頭頂。如果隻是一個拳頭确實沒有什麼殺傷力,但拳頭的手指上面還挂着某人忘在茶水間裝滿的水杯。
500毫升,滿量。
重量相當可觀。
尤其是毫無防備被敲在頭頂的時候。
“痛痛痛痛痛!”陳元音痛苦地揉着腦袋。
黎韫噗呲一聲,笑了。
“我最近記憶力不太好。”她接過自個兒水杯,她的動作一頓,行雲流水地将它放得遠遠。她擡起眼,手指在桌上輕輕點了點,“昨天也是你幫我拿的,對吧?”
“昨天?”黎韫的頭稍微歪了一下,她想了想,“有嗎?”
“有嗎?”陳元音幽幽地看着她。
“哎呀!在公司每天要幹的事情都差不多,忘記也是情有可原吧!”黎韫揉了揉她的頭發。
确實,陳元音怔怔地想。
最好是弄錯了。最好是她被鄭裴上次帶來的場中場中場弄昏了頭,自己搞錯了吧。
無論是笑容,還是語氣,都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黎韫沒有錯。
難道……?陳元音脊背一僵,難道失控的人是她自己?
從黎韫的角度看,陳元音忽然渾身一顫,表情悲天憫人夾雜着一絲從容赴死的悲壯,緊接着,莫名其妙的,她看着這人站在原地,摸着自己的脈搏,靜數了一分鐘。
雖然說現在年輕人壓力大,但這壓力看起來也太大了吧!
無風而起,滑落一片紙,黎韫率先蹲下去拾起,無意間看到上書《離職通知書》五個嚣張的居中黑體字。
摸完脈的陳元音看起來并無隐藏之意,平淡的接過了這張離職信,光明大的随意鋪在桌上,也不管會不會有人路過看到告狀,俨然一副“反正老子就要走”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這是怎麼了?”黎韫小聲問,“你怎麼突然要離職啊?”
陳元音看了看電腦上的時間,快要下班了,“邊走邊說。”
“等我三分鐘,我等下還……”黎韫的話被打斷。
“走。”陳元音以意外的強硬的力氣拉走了她,“三分鐘可說不完。”
可我還有個東西要給别人啊,黎韫眼睜睜看自己被陳元音拉着,和她項目組的某個同事擦身而過。
“黎韫!”被忽視的同事喊道,面上一閃而過一絲不快,“要做的PPT……”
“桌上電腦的U盤。”陳元音頭也不回地打斷,“自己去拿。”
黎韫張了張口,那句“我已經做好了”愣是沒說出來,一抹怪異浮上心頭。
一直着急要走的人突然停了下來,陳元音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過頭,對着某片區域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最角落的工作格裡,傳來一聲不屑,那是個平日裡老實文靜的女孩子,去年才來的應屆生,一直很努力上進。陳元音記得她,有時候她和黎韫笑得很開心的時候,餘光會看到她在角落羨慕地看着她們,眼神透着亮。
發出聲音的女孩在脫口而出之後首先擡頭觀察了下周圍,她的聲音并不大,她不确定是否有人聽到這句抱怨,趕忙确認其他人神色無恙。不過這種話也不是隻有她會說,大家都這麼說,這樣一想,忽然覺得舒暢起來。
剛松了一口氣,一束目光毫不掩飾的落下,讓她覺得頭皮發麻,她擡起頭,快要走出走廊的陳元音沒有微笑,就這樣直直地看着,看清楚了是她開口的那個瞬間。
一股寒氣攥住喉嚨,牙齒不自覺地上下磕了一下,她猛地低下頭,再也不敢擡起。
黎韫抿着嘴,一句話都沒有說。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在制度規定的下班時間之前,離開了辦公室。
陳元音悶着頭,再一次印證了自己的想法。
新聞聯播裡的播報員、攔住黎韫的同事、說小話藏在角落的人,他們說的話,所做的事,都和昨天一樣。
如果說之前隻是隐隐約約,現在更多的細節填充了印證,讓整件事變得清晰起來,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