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六個小時。
先前所說的“今天”,離今天的24:00,大概還有六個小時,鄭裴盯着表,準确來說,還有五個小時五十三分鐘。
他獨自走進這幢辦公樓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
四周的任何物體,無論是有生命的還是無生命的,在他進去後蠢蠢欲動,變換出四肢,發出毛骨悚然的吱吱嘎嘎聲。鄭裴四周成為被環繞的空地,隻有那些非人類的東西張牙舞爪着,狹帶着一股勁風撲了上來。
從譚琳琳發現不對勁的時候逆推,陳元音在裡面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周。
或許已經死了,但還是再看看。
走廊裡隻有他一人的腳步聲,在這空曠的空地上顯得格外突出。一樓的電子屏幕上還播放着一周前的新聞聯播,鄭裴慢慢地擡起頭,指尖閃爍着一點銀色的熒光,在虛無的半空中一劃。
新聞聯播開始倒着播放,然後又回到了同樣的地方,繼續倒着播放,再重複,周而複始,日複一日。
重複了七次後,電子屏幕前有個身影終于停了下來,然後徹底不動,像是被卡住了一樣。
找到了,原來是這一天。
鄭裴一走進這裡便察覺出了不對勁,整座大樓在過去一周的時間線裡,他看過去竟然都是相同的場景、對話和動作。
他無法辨認出陳元音此時此刻究竟在哪一天。
這裡每一天都一個樣,時間跳躍在這裡失效了。
制造這一切的人簡直不要太了解他!封鎖他對時間流動的窺視,再用這種無法看出攻擊路線的破銅爛鐵消耗他的體力。
明明已經到了要日落的時間,這裡的透明玻璃外卻沒有一點陽光變暗的迹象。陽光被金屬窗框切割成兩半,鄭裴一腳邁過分界線走過,鋒利又冷漠的輪廓從下到上一點點顯露出來。
當一聲!金屬窗框被突如其來的外力扭曲成麻花形狀,露出了其中包裹着的紅色的細管,軟軟掉出來的細管表面有細小的絨毛,手指放上去能感覺到富有彈性的質感,以及内部有流水一樣的液體。
有什麼在通過這根管道輸送。
指腹下的血管發出有規律的顫抖,屏氣凝神後,鄭裴發現這根管子和自己心髒竟然産生了共振。
撲通、撲通。
是相同的頻率。
這是一根血管,連接着一顆心髒。
……
“「場」還在,鄭裴已經進去了。”許宴在電話中報告說,“事情有些蹊跷,他臨走前讓我聯系總部下令,精神系覺醒者全部撤離,A級以下撤離三公裡之外。”
“消息準确嗎?”
許宴沉默半晌。
“好,我知道了。”
萬靈說完這一句就挂掉了電話,譚琳琳站在一旁緊張地等待。沒過幾分鐘,手旁的手機就亮起一條信息,帶有最高級别的警告消息橫挂在屏幕正中央。
此時這座城市所有在編的覺醒者,都應該收到了這條消息。
……
唯一一位收不到消息的,此時正在為虞覺留下的那個破遊戲焦頭爛額。
被虞覺當作震懾各方死掉的那個男人隻吓退了幾個離得比較近的人,更多的人還是被他後續的話所吸引。
超能力。一雙又一雙眼睛在燈光下熠熠生輝,迸發出渴望的光亮,讓人毛骨悚然。
從陳元音的立場來看,她是最低分這件事是闆上釘釘,最難的是,怎麼讓這一群心懷鬼胎的人們不要搞幺蛾子。
她見過有人使壞故意絆倒同事的,也見過潑髒水互相怒罵的,網上也有各種辦公室花邊新聞。
有權力的地方,就會産生階級。
有階級的地方,就會産生矛盾。
最低分會死。
沒人想死。
陳元音也不想。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想揪着那個叫虞覺的衣領搖晃看他腦子是不是有病。
當她成為了最後一個,她就能騙出虞覺現身。既然他說他會親手剝離她的異能,那就一定會出現。
然後呢?他到底想要幹嘛?隻是為了看烏合之衆吵架嗎?還是為了看自相殘殺?
但如果場内任何一個人超出平均分,那就意味着有個人和她一樣的分數,那麼這個人就徹底完了,「場」的規則會瞬間抹殺掉他(她),完美的借刀殺人之法。
她确實想出了一個必勝法,但這個需要所有人都同意的方法,能讓所有人都活下來的方法,說也簡單,但實際很困難。
嫉妒是七宗罪裡唯一沒有樂趣可言的。
有句話說得好,不怕兄弟過得苦,就怕兄弟開路虎。這句話在現在這個場景,隻會更加重情緒。搞不好還沒怎麼樣,就先打起來了。
陳元音冷眼看着在場的所有人都在大聲吵架,每個人都在說自己應該得到票。
她大可以直接說出自己是進化者,這也正是她準備要做的。
可然後呢?
她深呼吸一口,拿下話筒放在前方。
如果将陳元音從小到大最讨厭的事情列出來,演講絕對是當之無愧排名第一。
這個投票本身,就是一種迷惑。哪怕進化者站出來說自己是進化者,那麼下一個“第一名”出現後,新的進化者出現了,這是一場普通人自以為對進化者的圍剿。
“實際上,這也是我們腦子的那個聲音想讓我們做的事情。”她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冷靜地說,“這個遊戲根本就不存在赢家,隻是那個人想讓我們自相殘殺。”
“這對那個人能有什麼好處呢?”
“有趣?”陳元音聳了聳肩,淡淡地說,“你小時候捅螞蟻窩的時候,會是因為有好處嗎?”
那個被噎了一句,半晌說不出什麼有用的話。
不知名的地方又有人問,“我們就不能一起殺掉這個人嗎?”
“你真覺得自己可以消滅一個進化者?”不等陳元音回答,就有人尖叫地反駁她。陳元音擡起眉,内心對這位想要殺掉虞覺的妹妹瘋狂鼓掌。膽大是好的,可惜對上的是虞覺。
她垂着眼,燈光打在她的睫毛上,顯得極長。S級進化者,心靈操縱,他的可操縱範圍完全可以覆蓋這幢樓的所有人。被操縱的人哪怕是自己殺掉自己,也不會意識到不對。
就像之前的那個男人一樣,地闆躺着男人死樣不算凄慘,卻是一種極強的威懾,讓所有人都親眼看到了,一個普通人在進化者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那……那你說怎麼辦吧?”
“平票。”陳元音說,“規則沒有解釋平票的後果。”
“可是,那就不能拿到能力……”有人在角落裡抱怨,聲音越來越小,在發現四周無人講話後,倏然噤聲。
有利可圖,有一半的人又開始猶豫了起來。
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奪走别人的異能……這種話讓她真是又生氣又無奈。
她冷笑一聲,打斷道:“先出去再說吧。”
“規則裡說投錯的人會被随機抹殺。那麼接下來有兩種可能,一個人被抹殺,我們抓到進化者,另一種是進化者主動退票,所有人拿到第一名。”
“進化者會退票嗎?”有人小聲嘟囔道。
“不會也得會。”一個男人面色露出兇光,哪怕第一次不出現,在有人死掉的瞬間,進化者也會暴露在現場被衆怒撕成碎片。
“那可是進化者诶!說不定會像剛剛那個男人一樣讓我們死樣難看。”
現場沉默了一陣。
陳元音掐了掐指甲,讓自己不那麼的眩暈。
她會退票的。
陳元音垂着眼,指甲在手心印刻出一道深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