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飲綠酒一杯
(蔻燎)
落花啼四肢栓着鐵鍊,怒不可遏地扭動身軀,想還簌珠一耳光,卻掙脫不了桎梏。
叮叮當當的鐵鎖撞出刺耳的噪音,像鬼哭狼嚎。
她咬得唇角泛血,圓睜眸子,“你,與我,無冤無仇,何必如此……”
什麼是絕望,什麼是力竭,什麼是心灰意冷。
落花啼被關在東宮的七年就是如此,絕望,力竭,心灰意冷交織成鋪天蓋地的鐵網,将她套得牢牢的。
簌珠欲再打,暗門處傳來橐橐的急促腳步聲。
簌珠一愣,趕忙扔開落花啼的頭發,兩隻手去扒拉落花啼身上髒兮兮的衣服,念念有詞道,“花啼啊,你看,衣服這麼快就髒了,太子殿下看了會不高興的,我給你換一身幹淨的,你喜歡什麼顔色,我拿了紅色,白色……”
不愧是浸--淫東宮數年的人,變臉之能無出其右。
腳步聲由遠及近,一記一記的聲音像敲起了巨鼓,令人恐慌,畏懼,觳觫。
熟悉的龍紋錦靴乍現在眼裡,熟悉的嗓音響徹在頭頂。
曲探幽道,“你在做什麼?”
簌珠瑟瑟發抖,咬着紅唇,回身伏地道,“太子殿下恕罪,奴婢隻是想給她換件衣服……”
“滾!”
一腳踹開簌珠,逆着光的曲探幽渾身黑魆魆的,眉目表情全部看不見。
他說,“孤沒吩咐過的事,你也敢私自做?入鞘,将她拖下去,打五十棍!”
簌珠咬牙,低垂腦袋,憤憤地跟着入鞘離開密室。
曲探幽走到落花啼身邊,近在咫尺的距離,俯視,道,“落花啼,起來,孤幫你沐浴,幫你換衣。”
落花啼愕然,背脊蹿上一陣揮之不去的寒冷,透骨噬髓。
她不答一字,朝着曲探幽的龍紋靴狠狠啐了一口,阖上眼睑,面無表情地翻身背對。
甩了甩頭顱,落花啼強行抛開前世的記憶,盯着今生的簌珠,足底滞住,不前不後。
曲探幽的容色一黑,橫眉冷目,斜了斜簌珠,厲色,“孤知道了,你退下。”
簌珠低低應着,偷瞄幾眼落花啼,撇撇嘴旋身走了。
落花啼道,“奉香?給哪位娘娘奉香。”
“母後。”
曲探幽踏步走遠,轉入一長廊之後,久久不出。
落花啼和銀芽在東宮四處轉悠張望,一個鐘頭後,入鞘過來道,“春還公主,太子殿下說現在可以出宮了。”
一輛馬車。
一輛。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曲探幽堂堂曲朝的太子殿下,鐵公雞般隻準備一輛馬車,入鞘和銀芽坐在外面,落花啼與曲探幽坐在車内。
一群曲兵徒步跟在馬車前後,烏泱泱一條金龍,盤旋無端。
兩人獨處,落花啼想起了剛才遇見的簌珠,毛發倒豎,心道,這一世得把此人弄遠些,不可發生交集。
她清了清嗓子,正視曲探幽,試探性道,“曲探幽,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那就别講,孤不聽。”
“……你就不能客套客套?”
“你想說什麼?”
曲探幽的眸光投至落花啼臉上,逡巡幾遍,眯縫鳳目道,“說吧,孤姑且聽一聽。”
落花啼開啟了先發制人的心思,一言蔽之,“剛剛那個青綠衣服的宮婢,簌珠,我不喜歡她,打發她出宮吧。”
“簌珠?你怎麼知道她叫簌珠?”
曲探幽敏銳地發覺不對勁,挑起一根濃眉,喜形于色,“你打探過孤東宮裡的宮婢?何人有姿色你便讨厭何人?你是吃醋了麼?”
落花啼沒想到曲探幽會這樣猜測,笑得發抖,揮手道,“你又自作多情了,我沒你想得那麼幼稚膚淺,随便你養多少宮婢,本公主都不在乎。不過簌珠不一樣,她得離開東宮,因為我看她第一眼就覺得會克我。”
“克你?孤沒記錯的話,你也曾說過孤會克你。落花啼,你的腦袋裡成天裝着什麼呢?讓孤看看。”
他竟極其自然地長腿一跨,坐到了落花啼這一側,環臂圈着落花啼的後腰,一張俊臉湊得幾乎貼上落花啼的鼻尖。
落花啼猛的推開他,惡寒道,“有病!”
曲探幽并不生怒,含笑道,“論誰克誰,應該是你克孤才是罷。”
颠倒黑白,大寫的颠倒黑白。
懶得跟曲探幽争執,落花啼撂下話,伸出一根手指頭,“别扯有的沒的,一個字,打發不打發?”
“這是兩個字。”
曲探幽笑吟吟地握着落花啼的食指,戲谑道,“打發,打發,你不喜歡的人孤都打發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