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欸,你怎麼知道的?”邢煙遲疑地眨眨眼,悄悄探頭看他。
林歸兮輕輕擡頭掃她一眼,邢煙又立刻縮下去了,抱着他乖乖地不敢吱聲。
擁抱似乎就是有讓人安心的神奇魔力,邢煙閉了眼,幾乎就想時間定格在這一刻,讓這個擁抱久久地持續下去。
但是向來好脾氣的人好像真的難過了,她沒有哄好他。林歸兮賭氣一般地松開她不讓抱了,坐到離她遠遠的沙發另一側去。
邢煙自覺自己做得過分,默默地挪到他身邊去,重新拿起茶幾上的橘子,握在手心裡不知道幹什麼好。
“……它要爛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歸兮盯着邢煙手上可憐的萎靡的沙糖桔,似是實在瞧不下去了,拉過邢煙手裡被捏得皺皺巴巴的橘子放到茶幾上,又瞧着邢煙被染成橙色的指尖歎氣,抽幾張抽紙想幫她擦幹淨。
“歸兮,别生氣啦……”邢煙順勢就拉住他的手不撒開了,說話的聲音都軟了幾分,透着哀求。
指尖相觸,邢煙就這麼眼睜睜地瞧着林歸兮那白淨的指尖被自己蹭上了淡淡的橘黃,她有些抱歉,擡眼卻發現林歸兮垂着眼,眼下到面中的皮膚全都染上了隐約的粉,紅得像長街上花季的晚櫻與夕陽霞光的交輝,襯得他本就俊秀的五官更為鮮豔生動,叫人移不開眼。
咦?邢煙突然就福至心靈了,那顆心髒雀躍着,撲通撲通地亂跳。
新年的空氣冷冽,屋内開了空調倒是不覺,讓人覺得舒适至極。溫暖的熱空氣像是流淌着帶着橘子清甜味道的河,似乎有誰的心跳聲震耳欲聾,跌落其中砸起淺淺淡淡圈圈圓圓的漣漪。
她試探着,悄悄将林歸兮拉得近了些,慢慢地與他掌心交握,直至十指相扣。
對面的人瑟縮了一下,面上紅得更厲害了,卻是由着她的動作沒吭聲。
……
“你是不是……“
”是,”似乎是早就猜到邢煙要問什麼,林歸兮答地極快,聲音輕淺,大片的绯紅如畫般暈染着,望向她時眼睛如漾着波瀾的湖面,泛着讓人心顫的浮光。
”因為是你,所以什麼問題的答案都是是。”
……
是她所想的那樣嗎?
邢煙怔住了,心髒像是不會跳動了一樣,藏在衣袖中的手緊緊攥着,似是為了抗住這驚喜過望的回答帶來的沖擊。
直到橘子的香氣如爬山虎藤蔓般慢慢攀援将她包裹,那雙如玉般略帶寒意的手輕輕附上了她的臉龐,然後溫柔捧住,叫她的眼睛裡隻有他時,她才是真正地反應過來林歸兮說了什麼。心髒像是一瞬間迸發了生機,劇烈地跳動着,仿佛炸得比昨晚除夕夜的煙花還響。
“邢煙,别把我晾着……”似是許久沒有得到答案的不安,他輕聲開了口,語調像是長俳句裡的輕淺歎息。
“也别留我一個人……”他們挨得極近,林歸兮眼睫飄忽,就這樣垂眼望着她。乖順的黑發垂在眼前,幾縷發絲輕輕撫弄着他的眼尾,襯得眼角的那粒墜淚痣活了般顫抖着,像是懸在眼角晶瑩的淚,看起來無辜而又惑人。
“哪有你這樣的……”邢煙被他搞得心尖顫,強撐着鎮定不去瞧他。說話時側開了頭,耳尖和脖頸都淡淡的荷粉,像剛做好的荷花酥般冒着熱氣。
“一句似是而非的話,便是要将我的什麼想法都騙了去嗎?”
回答她的是林歸兮輕淺的笑聲,如銀鈴般的,一下一下地砸在她的心上。
“這樣的告白好像确實是有些敷衍的,是不是、是不是?”似是察覺到她的話語裡沒有拒絕的意思,又似是将一切都說出來後的松快,林歸兮反倒是沒那麼變扭了,說話的語氣裡都帶上了些撒嬌的意思。那雙眉眼溫和,望向她時眸光潋滟,眼裡含着盈盈的笑意。
室内的溫度似乎是在逐步地升高,他向來是有着千回百轉的心思的,不知什麼時候就從沙發的另一側悄無聲息地湊近到了邢煙身邊了,那樣行雲流水的一撲一抱,精準而又輕巧地就又落在了她懷裡。水潤而帶着濕意的眼睛瞧着無辜可憐得很,嘴角卻就漾着甜甜的笑。
哪有這樣人啊……
她怎麼不知道林歸兮還會這樣賣乖賣癡的……邢煙被他這一抱,沒骨氣地紅了面皮,變成了草莓味的姜餅小人。從前心裡的那些酸澀想法統統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隻餘得心中歡喜難掩,急上心頭雀躍。
“喜歡你……”
“好喜歡你……”
“林歸兮喜歡邢煙,好喜歡好喜歡……”
懷裡的人将她抱得很緊很緊,說了好多遍好多遍。聲音軟軟的,像是愛侶間的撒嬌,又像是輕聲的缱绻的呢喃。這個擁抱格外的溫暖,甜膩的橘子香彌漫,邢煙有些暈乎乎的,感覺像是抱住了一隻暖乎乎的綿羊。
”歸兮,“邢煙也抱緊了他,好久才得以輕聲開口。往日裡不安鈍痛的心一下子就被輕柔的話語撫平了,溫柔而又漫溢的愛填充着心田,澆灌着,滋養出了明豔動人的花。
“我要向你道歉,”她有些羞赧,閉了眼,聲音很輕,像是蒙在了棉花團裡,但是足以叫兩個人都聽得見,“我不應該對你沒由來的疏遠、冷漠,讓你這些天這樣的難過……”
“我也不應該一意孤行,将什麼都自己藏着,明明之前說過不能這樣的,我卻還是這樣做了……
”對不起,林歸兮。“别扭的小姑娘難得這樣的直白,環着林歸兮的手臂慢慢收緊,羞恥地、窘迫地剖析自己的一顆真心。
”喜歡你,林歸兮……
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會那樣的不知所措,那樣的慌不擇路,那樣張皇失措地在原地徘徊,那樣地迷了雙眼,對最熟悉的人都失了信任,在錯誤的道路上流着眼淚越走越遠。
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會讓在愛裡長大的孩子頭一次生出了自卑的心思,不安的、期冀的,祈禱着成為最最最優秀的人走向他的身邊,卻又希望着最初的那個不出挑不優秀的自己也能夠被看見、被偏愛,被堅定的選擇。
直到溫暖的懷抱将她徹底地包裹,她才真正的明白,困擾自己多日的煩惱、莫須有的擔憂,原來都是不必要的,是啊,自己哪有過去擔憂的那般差勁,反而一直都是那個優秀的、出彩的邢煙,是會惹的月亮般的人都偏愛她的,很好很好的小女孩。
既然如此,為什麼反而是她先對自己不自信了呢?邢煙閉了眼,在林歸兮的懷中有些愕然。她突然明白,自己過分壓抑的情感原來一直在悄悄地騙她,趁着她孤立無援張皇不安,一點點消磨她的自信、打壓她的信心,叫那一向堅定傲氣的女孩也迷了心智,愛意伴随着自卑而起,叫她亂了陣腳,慌張失措。
直到新年裡得到了這樣一個溫暖的擁抱,像是一下子有了同盟似的,叫迷茫的女孩恍然驚覺,從來就沒有什麼所謂的不優秀的自己,邢煙就是邢煙,邢煙從來就沒變過,更沒有什麼所謂的優劣之分……
或者說,為什麼不相信自己本來就是優秀的,隻是因為那個人是你,獨一無二的你,由萬千美好集結而成人,隻是站在那裡,便是叫萬物失色、萬籁有聲。
而有些愛,明明是不需要什麼條件的,不須敢為人先,不須做的比所有人都好,隻是因為是你,便會引來無數的偏愛翻騰,奔湧成河、翩跹如雪,紛至沓來,無窮無盡。
雪落時分,窗檐留痕,天光乍起,有碎玉聲。
似是腦海裡也下了一場純淨的雪,邢煙隻覺一片豁達,心下松快,顫抖着睜開了雙眼。擡眼便是對上那雙澄淨的如天湖般的眸,眸中倒映着她的影子,猶如春風,吹皺了一折春水,吹起層層疊疊洶湧的情感漣漪。
……她想吻他。
不知是誰先湊近的,溫熱的呼吸襲面而來,攪動這一方小小的空氣。邢煙慢慢閉了眼,萬籁寂靜,輕淺的呼吸聲和雜亂的心跳聲交織,叫邢煙驚覺,原來林歸兮在面對她時,那顆溫熱的心髒也會跳動得這樣、這樣的快。
冬日枝丫上的幾隻麻雀突然亂叫,驚得一對有情人如鳥獸散,鼻尖匆匆吻過臉頰,之後便慌張地彈開,各縮在沙發的一角。邢煙閉了眼,整個人都縮進衣服裡去了。溫暖的衣物仿若小小的蒸籠,蒸得她整個人都熟透了般冒着熱氣。
對面的林歸兮輕咳着,整個人被毛糯的衣裳包裹,眉眼低垂着,瓷白的皮膚慢慢漾起紅暈,似是也在害羞。
是誰先笑出聲的呢,誰也不知道。兩個身影又慢慢地湊近,依偎在了一起,溫暖得像冬日裡燃燒的壁爐。窗外喜鵲叽喳,依舊人聲鼎沸、鑼鼓喧天,但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紗,全都聽不真切。冬日的暖陽耀眼,二人沐浴在陽光下,慢慢地,輕輕地牽手,乃至十指相扣、再也不願松開。在僅有兩個人的一方天地裡,沒有任何人來打擾,連呼吸都是靜悄悄的,唯有愛意長鳴于此,留下痕迹,震耳欲聾,經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