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男子扭扭捏捏地做什麼?”
顔朝阙望着眼前磨磨蹭蹭,半晌手才摸上腰間的少年,不耐道。
一想到要将自己的身體展露在她的身前,淮冷的臉上迅速竄起一抹粉紅。
沒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體有多醜陋可怖。
他本該抗拒的,可在她盈盈的目光下,他竟說不出半個不字。這突如其來的親昵,讓他忍不住一陣羞臊,面頰酡紅。
“要不等我傷好了,再、再給師姐看……”淮冷的舌頭都差點打結。
熟悉的瓷瓶在他眼前晃了晃,幾縷細小的風拂過他微垂的睫羽,他聽見顔朝阙坦蕩的聲音,“我隻是想替師弟上藥而已。”
“莫非你想歪了?”她緊接着道,語氣中滿是揶揄。
說罷,顔朝阙還使壞般地往他的身側挪了不少,像是一隻姿态慵懶卻把獵物逼入角落的貓妖。
淮冷霎時松了口氣,可因為她的靠近,渾身的不自然不僅沒有消散,反倒加劇了幾分。
他摒去心底那抹奇怪的情愫,深吸了一口氣,将腰帶扯松了些許,黑衣順着他手上的力道褪至肩下。
見他咬着唇的糾結模樣,顔朝阙索性自己上手,淮冷身子抖了抖,而後乖順地閉上了雙眼。
衣衫盡去,露出少年的上半身。
他瘦極了,鎖骨與肩胛仿若聳立的山脊,躺在那算不得細膩的皮膚上。
一道道或深或淺的傷口結出暗紅色的痂,在他的身軀上蜿蜒成了縱橫交錯的河谷。
他闖劍陣而留下的新傷尚未來得及好,此刻滲出細密的血珠,看起來觸目驚心。
淮冷許是從未赤.裸着被人打量,他的身子僵直得好似一堵牆。
顔朝阙把療傷藥均勻的抹在他的傷處,少年一聲不吭,任由她動作。
“不疼麼?”
她忍不住問道,眉頭蹙得比淮冷更緊,手上的力度又輕了三分。
顔朝阙不解,到底是什麼樣的執念,才能讓一個人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少年耳尖通紅地搖了搖頭。
他早就習慣了。
上一次有人給他上藥,還是阿娘活着的時候。
那時他不過是輕輕磕破了膝蓋,阿娘卻抱着他溫柔地哄了許久,還往他的嘴裡塞了一顆蜜餞。
如今想來,已經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好了。”半晌後,顔朝阙呼出了一口氣。
淮冷下意識地趕忙穿上自己的黑衣,卻被她攔了下來。
“你那衣服早就沾滿了血迹,你若一直穿着,恐怕不利于傷口恢複。”顔朝阙朝東走了幾步,從桌子上端起木盤,把日月峰的姐姐們替她新做的袍子取了過來。
十六歲的少年還未完全長開,身形和她差不了多少。
顔朝阙将衣物放在他的身側,柔聲道:“你先穿這件罷,就當是師姐送你的。”
淮冷蓦地擡起頭,愣愣地望着她。
他不甚熟練地開口道:“多、多謝。”
顔朝阙放下藥瓶,主動走向門外,尚未踏出竹屋,卻聽少年忽而忐忑地問道。
“師姐……你如此待我,是需要我去做些什麼嗎?”
這句話成功讓她頓住了腳步。
從苦厄中掙紮着活過來的人,興許要比旁人更加敏銳。也更加知道,有時候,許多東西都在暗中标好了籌碼。
見她不回答,他眼眸中的光亮黯了幾分,捏着瓷瓶的手指蜷了蜷。
屋外的冷風灌了進來,淮冷瑟縮着身子,低低地咳了兩聲。
“若是師姐日後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願助師姐一臂之力。”
他小小年紀,倒是懂得些人情世故。
顔朝阙回頭沖他笑了笑,并未直接回應,“師弟好生歇息,旁的事情日後再說。”
她記得那日服下化形丹,氣息刹那消散于人海,再加上遮容去息符,怎麼也能躲上一陣。可誰承想不過短短一個時辰,就被秦之遊和淮冷追了上來。
從他們二人的對話聽來,應當是淮冷幫了他。
就連化神期的真人都做不到,一個小小金丹期修士,又是用了什麼法子?
淮冷的身上一定藏着什麼秘密。
顔朝阙不指望淮冷能抛下苦求來的師尊,徹底站在她這一邊,幫她一起奪絕妖杵。
但他絕不能再成為他人手裡的牌。
卻說秦之遊抛下兩個新收的徒兒,獨自離開星回峰,許久都不曾歸來。顔朝阙便打開羊皮地圖,将這昆墟派上下細細地端詳了一番。
昆墟主脈綿延百裡,主峰位于正中央,宮殿林立,地圖上将它畫得十分氣派。
其餘九峰如衆星捧月般圍繞在它的四周。
而這九峰中,又數排列第九的星回峰,最為陡峭險峻……地盤也是最小的。
地圖上隻一個孤零零的山頭,用黑墨勾了兩筆算作屋子,與那主峰比起來好不心酸。
顔朝阙的眼神繼續掃下去,最終定在了昆墟派的最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