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船悠悠地自行向前,四周都是濃濃的白霧,遼闊天地間仿佛隻剩下她一個生靈。
哦,還有懷中的貓兒。
在這樣的環境中久了,難免會感到有幾分孤單,而這濕漉的霧氣,似乎将它又放大了幾分,成了徹骨的寂寥。
“孩子,你可曾有什麼傷心事?”
一道滄桑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仿佛這霧中藏着一位慈祥和藹的老者。
他會讓你一瞬就記起自己的父親、祖父或者族中的長輩。
想起那些兒時受了委屈,伏在大人們膝下訴說的日子。
可惜顔朝阙從來都是孤身一人。
這聲音響起,她心中便警鈴大作,知道第二關開始了。
見她不說話,霧中的老者歎了口氣,他語氣悲憫,仿佛能包容下人心中所有陰暗與悲傷的角落。
“孩子,将所有的痛苦藏在心底,很辛苦吧?你不要怕,老朽陪你一起面對它。”
這聲音剛落,白霧擾動了一番,虛空中浮現出幾個模糊的人影。
縱使知道自己入了幻境,見到虛幻的人影,顔朝阙的瞳孔仍猛地一縮。
她已經整整七百年未曾見到他的模樣。
卻說此時的昆墟主峰大殿上。
秦之遊起身,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水鏡。
他用那雙蘊着濃墨般的眼眸掃視了一圈,渾身散發着淡漠神聖的氣息,神色泠然道:“君子非禮勿視,諸位請回吧。”
這大殿之上的人都曾經曆過昆墟秘境,他們都知道這去念湖會将人心之中最不堪的一面映射出來。
每個人的心境,對于旁人來說,确實不應肆意窺視。
可耐不住人有好奇心。
“無念,老夫聽聞,你這弟子心術不正,不若趁此機會知其心結,我等也可助其修行。”一位長老率先道。
顔朝阙自己有了神器還不知足,欲竊自家師尊神器的事情已經傳開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來。
“是啊,她小小年紀就如此品性不端,若今後入魔害了昆墟怎麼辦?防患未然,今日也算是良機。”
秦之遊将他們的虛僞嘴臉盡數納入眼中,那挺拔如山的身姿未動分毫。
他靜立鏡前,眸光疏冷,面似冰玉般俊美無瑕,讓人不敢輕易冒犯。
可這樣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人,說出的話卻幾乎不留情面。
“不知諸位長老能否保證自己是聖人,心中無一絲陰暗之念?”
“若各位執意要看,那等明日,本座也送你們依次入這去念湖,讓大家一起‘觀賞’一番可好啊。”
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可偏生這威脅很是有用。
這個大殿之上就屬秦之遊修為最高,比掌門明琉真人還要高出三個小境界。
他若鐵了心動手,他們這些老頭子恐怕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
而且隻有他們知道,自己心中那點龌龊的想法,是壓根上不了台面的。
見秦之遊如此堅持,這些長老也不敢再違拗,他們讪讪地笑了笑,忙擺手作罷。
大殿上原本圍坐一圈的人終于都朝外走去。
明琉雖怒極秦之遊偏私顔朝阙,但此時心中也敬佩他的高潔為人。
她隻是稍有不滿地觑了他一眼,并未發難,而後也離開了。
“這無念真人如此寵弟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幾個長老湊在一起,嘀咕了幾句。
明哲長老小聲笑道:“他這幾百年就這麼兩個弟子,多關愛些也無可厚非。”
片刻後,此地終于恢複了安靜。
秦之遊閉上雙眼,封閉五感,在水鏡前打坐修煉。
……也守着那讓他放不下心的小姑娘。
他心中暗自計算過,以顔朝阙的修為,若是兩個時辰走不出去念湖,便會有生命危險。
而他從主峰到斷魂崖,隻需一炷香的功夫。
無論如何,有他在,她都不會出事。
顔朝阙不過盯着雲霧中的人影看了幾眼,周遭便物換星移,那一葉輕舟不見了,而她又置身在了記憶深處的場景中。
“阿姐,今天我又找到了好幾個躲在極南之地的小妖,我把他們都帶回來了!”
少年神采奕奕,激動地手舞足蹈,頭頂兩隻毛茸茸的黑色耳朵都沒來得及收回去。
他仰着頭,神色驕傲,一副等待誇獎的模樣。
顔朝阙鼻尖一酸,哪怕知道這是假的,她還是忍不住跟着少年笑了起來。
“等我再長大些,就能幫阿姐制服那些兇妖,阿姐也就不會受傷了。”
少年彎下腰,朝她手臂上的傷口溫柔地吹了口氣,認真道。
一滴晶瑩的淚落從她的臉頰滑落。
她想擡手摸一摸他的耳朵,可少年轉瞬就不見了。
“顔朝阙。”一道聲音從天穹傾覆,響徹九重天,仿若萬座梵鐘嗡鳴,“你未經本君允許,竟敢私辟空間,收容妖族。”
“你觸犯天規,當受四十九道碎骨鞭,并将極域即刻交出。”真君的話像含着萬鈞雷霆之力,讓人心生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