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仙門向來實力至上,強者為尊,明琉真人停滞在化神中期已經七年有餘。
那弟子聽罷,恍然大悟,連忙稱是。
聽聞師兄早就想拜入八峰,而明哲長老與星回峰關系匪淺。
再過幾日便是内門大選,師兄近日修為大增,若顔朝阙能與他交好,想必勝算也能再多幾分。
從七峰到星回峰,絕魔劍不過用了須臾。
顔朝阙回到那熟悉的柏樹下,驚訝地發現這山頭上竟有了三間屋子。
餘光裡的秦之遊正收起長劍,他神色疏離淡漠,白玉雕琢般的面容透着絲絲冷意,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會為她搭一間竹屋的模樣。
她心頭被感動了一刹。
他外表雖如長夜孤星,内裡卻是個熱心腸。
那日她動用傀儡符,或許當真是有些心急了些……
顔朝阙心中的暖流還未湧動多久,就見秦之遊轉過身來,他周身萦繞着凜冽的氣息,雙眼沉沉,似是在寒潭中浸了許久。
他眉目間有幾分淡淡的責備。
“顔朝阙,你可知,虎妖死了。”
秦之遊薄唇輕啟,吐出幾個仿若淬了冰般的字眼。
虎妖活了數百年,乃是百妖谷之王,它一身死,這斷魂崖秘境第一關幾乎名存實亡。
身着槿紫色羅裙的姑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仔細辨認他是不是在戲耍她。
可那如墨玉般的眸中隻有一片寂靜,倒映着她失了血色的面容。
“它……是怎麼死的?”
顔朝阙聽到自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抱着貓兒的手臂緊了緊。
“你解了它的縛妖鍊,它踏出百妖谷,試圖破了秘境結界,明琉便将其就地正法。”
談論起虎妖的死因,秦之遊的話語間并無明顯的悲傷惋惜,隻是平靜地陳述事實。
“就地正法?!”
顔朝阙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忽而拔高了聲音,她嬌豔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怒意,譏诮地問道。
“敢問師尊,虎妖犯了什麼滔天罪孽,連活着的權利都不配有?!”
在她幾近于逼問的目光下,秦之遊沉默了片刻。
彼時絕妖杵還在明琉手中,他察覺異樣趕到時,虎妖已經回天乏力,再無生還可能。
他縱使心有不忍,可想來不過是個未化形的妖獸,死不足惜。
秦之遊未與明琉争執,隻是從她手中又收回了絕妖杵。
他本以為這件事錯處在顔朝阙,若她未擅自解開縛妖鍊,虎妖又豈會發了狂般去撞結界?
但不知為何,當顔朝阙那雙向來靈動澄澈的眸子裡盈滿怒意,憤懑地盯着他時,他竟感受到了一絲莫名的羞愧。
而秦之遊原本對顔朝阙的責備,反倒如浮冰消融在水中,不見了蹤影。
他垂下眸,不再與她對視,好半晌才給出回答。
“它既已得自由,便該乖乖待在百妖谷中。可它卻起了貪念……該殺。”
可這樣的理由,在顔朝阙看來是如此拙劣可笑。
顔朝阙的心中升騰起一股無名火,一口氣憋得她渾身難受,恨不得即刻将絕妖杵砸個稀巴爛。
“試問師尊,若您身負枷鎖,被囚禁多年,一朝看見重獲自由身的希望,您會待在籠中,繼續乖乖地做個階下囚麼?”
秦之遊抿唇不答。
那張清冷絕豔,美得驚世駭俗的臉,在顔朝阙眼中都變得有些可憎起來。
她繼續逼問:“師尊認為,它配不配活?”
“它曾傷了昆墟弟子。”
“那師尊可想過它為何傷他們?”顔朝阙反問。
她不待秦之遊回答,便自問自答起來,語速極快:“是因為你們根本就不在乎它是何感受。”
“那縛妖鍊如此之小,早就割爛了它的肌膚,深入它的骨肉,叫它日日疼得死去活來。”
“你們有誰關心過它的疼痛?”
攻守易勢,顔朝阙的語氣堪稱咄咄逼人。
氣氛徹底尴尬起來,淮冷僵立在兩人的身側,靜聲屏氣,連大氣都不敢喘。
顔朝阙忽而嘲諷地笑了,“師尊,讓我來猜猜真相。”
“明琉真人修為數年不進,很是着急,靈丹秘籍已經無法助她突破。而這虎妖活了數百年,體内的稀世妖丹可遇不可求。”
“恰好今日縛妖鍊斷,它為重獲自由去闖結界,明琉真人借機尋了個由頭取它性命。”
“這樣即便得了妖丹,旁人也不會多說什麼,畢竟是妖作亂在先。”
顔朝阙重重地咬着“作亂”兩字,皮笑肉不笑道。
“師尊,我猜的可對?”
秦之遊終于擡眸,将視線再一次落到她的臉上。顔朝阙的那雙桃花眼中不複慵懶,銳利得可怕,好似瞬間就能洞悉人心。
其實他也不知真相如何,心中也隻是有所猜測。
而顔朝阙說的,和他猜的,竟分毫不差。
“師尊,起了貪欲的不是妖。”
“是人。”
顔朝阙直視他的雙眸,幾乎是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