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墟派隻有丹房,沒有膳房。
因此淮冷隻得禦劍下山,等再回到星回峰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他在柏樹林裡落了地,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時,微微愣住了。
不遠處,一盞羊角燈挂在枝梢上,瑩瑩的暖光從琉璃般的燈壁中透出來,留下一圈黃暈。
燈尾挂着一串紫色的小鈴铛,風吹過,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坐在樹下的紫衣姑娘似是聽到他的腳步,轉過身來,沖他粲然一笑。
“師弟,你回來啦!”夜空中,她的嗓音如此清脆。
明明這燈也不亮。
可打在她的身上,就莫名讓人覺得溫暖。
自從娘親走後,便再也沒有人為他留燈。
淮冷忙不疊垂下眼簾,遮住快要升起的水霧,他慢慢走了過去,從懷中取出在城中買到的吃食。
他用靈力溫了一路,此刻還有幾分熱氣。
也不知顔朝阙從哪裡翻出了一方小木桌和兩張小凳,淮冷将東西穩穩當當地放在桌上。
顔朝阙早就聞到了香味,她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布包。
入目是幾塊方方正正的東西,上面綴着些細小的瑩白花瓣,整個透亮得和冰玉似的。
和她在日月峰的姐姐們那裡吃到的鮮花餅有些相似,又不完全像。
“這是什麼?”她不解地問道。
不愧是人間,仙人們可不會有閑情雅緻,做這些精緻的玩意兒。
“是趙記的槐花糕,城頭的老翁說這家是最、最好吃的。”
老翁還說,如今山腳下的槐花都謝得差不多了,約莫再過三日便再也沒有槐花糕可吃了。
城内不許禦劍,淮冷想起自己跑得氣喘籲籲的模樣,臉上浮現出幾分赧然。
幸好最後一屜還沒有賣掉。
顔朝阙蔥白的手指捏起一小塊,先是嗅了嗅槐花香,而後把它含在了嘴裡,溫溫甜甜的觸覺勾得她肚子裡的饞蟲大叫。
不過幾息,她就連着吞了三塊。
果真好吃。
槐花糕下面還有一個小布包,這回沒等她問,淮冷就解釋道:“這是李氏夫婦做的豬肉包子。”
那包子上面露着黃色的湯汁,外皮松軟,一看就不錯。
顔朝阙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拿,面前又多了個油紙包。
這次她認出了味道,是一隻烤鴨。
淮冷又利落地從儲物袋裡拿出兩個小酒壇,擺在了她的右手邊。
“不知道這些……師姐夠不夠吃?”少年低垂着頭,頭頂的羊角燈讓他的睫羽投下陰影,遮住了眼底的青澀。
顔朝阙擡起頭,眼神落在了他柔順烏黑的長發上。
自從卸下僞裝在外的狼皮,少年在她面前,如今簡直乖得像一隻小狗。
她忍住了動手摸頭的沖動,笑得爽朗暢快,“夠!”
“那師姐吃罷,我去練劍……”
可他話還沒說完,手上就多了一抹柔嫩到不可思議的觸感。
顔朝阙拽了拽他的手掌,一觸即離。
“一個人好生無趣,坐下一起吃點吧。”她邀約道。
淮冷嘴唇動了動,他想說自己早已辟谷多年,不用再進食這些……他最後還是一個字都沒說。
“師弟可喝過酒?”
顔朝阙拔掉酒壇上的木頭塞子,抱着它滿足地深吸了一口,随意問道。
少年遲疑地搖了搖頭。
從前他忙着練劍提升修為,半滴都不曾嘗過。
顔朝阙把酒推到他面前,輕輕挑了挑眉,趣味盎然道:“試試?”
她緊接着又給自己開了一壇,伸手讓兩個陶瓷罐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仰頭娴熟地灌了一口,動作優雅又恣意。
淮冷看到晶瑩的酒珠順着她的下巴,滑過她脖頸間雪白細膩的肌膚,最後沒入衣襟。
他莫名有些口幹舌燥,便也依葫蘆畫瓢地抄起酒壇,仰頭喝了一口。
“咳咳咳……”辛辣的液體如喉,少年幾乎要忘了怎麼吞咽,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好苦。
他的胃裡像是被放了一把火。
顔朝阙見到他狼狽的窘狀,支着腦袋低低笑出聲來。
淮冷手忙腳亂地用袖子擦幹淨唇角的液體,不知是出于什麼心理,下意識地挺直了背,不想讓自己露怯。
他還要再喝,卻被顔朝阙拽住了手腕。
她奪過酒壇,反手往他的掌心塞了個油紙裹着的鴨腿。
褐色的鴨皮被烤得有些焦,滋滋地冒着油,裡面的肉卻鮮嫩極了,甚至能看到些許纖維。
顔朝阙撕下另一隻鴨腿,遞到自己嘴邊,咬了一大口。
她的動作和淑女兩字沾不上邊,卻自帶一股風流潇灑,讓旁人的心情也暢快起來。
淮冷不動聲色地咽了口口水。
“吃呀。”顔朝阙又“咕咚”灌了一口酒,沖他歡快道。
少年終于低下頭,細嚼慢咽起來。
鹹鹹的帶着幾分肉的香甜,一下子就沖淡了胃裡的灼燒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