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得毫無懸念。
若一個築基前期的修士,當衆對一個不過練氣中期的權貴子弟下跪認輸,那才是最大的笑話和恥辱。
慕容絕剛被擊下擂台,顧奕就聽見有人喊了句:“好。”
他回頭,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理想“師尊”正對他微笑,掌心相對拍了三下。
“顧奕這小子天賦不錯,老夫今日便收他為徒,諸位可有意見?”明哲長老問道。
選英台上下鴉雀無聲。
江玉長老被拂了面子,但也隻能撇嘴歎息,不敢發難。
明哲長老沖顧奕招了招手,慈眉善目地問道:“顧奕,你可願意?”
這早就是顧奕心中所願,如何不願意!
他大喜過望,趕忙跪倒在地,邊行大禮邊真心實意地高呼道:“師尊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顔朝阙悄悄沖他豎了個大拇指,顧奕便對她咧嘴一笑。
兩人的小動作落在秦之遊眼中,便是明晃晃的暗送秋波。
他周身的氣息又冷了三分,冰系靈力似寒風般在眨眼間刮過每一個人,經過顧奕時快要凝成了一把未出鞘的劍,刺得他不自覺哆嗦了一下。
這是每個内門弟子,入門時必須經過的考驗麼?
顧奕如此想道,于是他咬牙将脊背挺得更直。
這一挺,就是整整兩個時辰。
内門大會在六峰長老冗長的落幕詞中結束,在念手中絹布上的内容時,六峰長老偷偷觑了秦之遊好幾眼,生怕他随時叫停。
不可謂不是膽戰心驚。
還好,還好,他的才華終究還是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大家面前。
喧鬧過後,人群逐漸散去,顧奕樂呵呵地随明哲長老去了八峰。
白重衾提起斜靠在案幾上的劍,撣了撣身上的灰,正打算離開,卻被顔朝阙叫住了。
“師兄。”她聲音俏生生的,很是悅耳。
青年轉過身,眉眼溫潤如玉,淺笑着問道:“師妹有事?”
“師兄下一次下山是什麼時候?上回說好了,待我結丹成功,就随師兄一起遊曆人間。”
白重衾沉吟了幾息,給出回答,“我應該在今晚戌時便會下山。”
内門大會需所有内門弟子到場,他也是昨日特意趕回來的。
“我回去收拾些東西,酉時三刻,我在山門處等着師兄。”顔朝阙爽快地應道,全然不顧一旁秦之遊冷峻的面容。
倒是白重衾心細如發,注意到了秦之遊的神色。
“師妹可征得師叔同意了?”他遲疑地小聲确認。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當初可是他親口許了的,師尊自然不會出爾反爾。”顔朝阙故意湊到秦之遊面前,笑盈盈地問道,“對吧?”
秦之遊的眼中赫然出現了她沒心沒肺的笑容。
“……自然。”他聽見自己佯裝淡然的嗓音。
行程既定,三人回到星回峰,淮冷和顔朝阙便分别開始收拾起行囊,獨留秦之遊在自己房内孤坐。
他的臉上似是蒙上了一層薄霜,眉目緊阖,整個人宛如一座雪山上的冰雕般,拒絕着一切生靈的靠近。
他運行着昆墟心法,可心境卻遠沒有表面沉靜。
秦之遊的耳中時不時傳來顔朝阙與韓黛交談的聲音,她聽起來心情愉悅極了,嘴裡還偶爾哼着奇怪的小調。
那隻貓妖蹭着她的褲腿,撒嬌般哼哼唧唧叫着,喉嚨裡響着咕噜聲。
沒遇到顔朝阙之前,秦之遊竟不知道,一個人的身邊可以這樣熱鬧。
而他的身側,從來都隻有一把安靜的劍與他相伴。
“轟隆——”天邊響起了一個驚雷,秦之遊聽到風卷起柏樹枝丫,沙沙作響。
空氣悶得不像話,秦之遊感覺連靈氣都稀薄了幾分。
“師尊,我們走了~”
即使隔着竹牆與門扉,少女雀躍的聲音依舊無孔不入。
秦之遊終究還是沒能違背自己的本心,起身走出去。
說來也巧,他打開門的那一刹,第一滴雨從萬丈高空墜下,砸在了柏樹的翠葉上。
而後像是按動了什麼開關,雨水傾瀉而下,水汽霎時充盈着天地,幾乎無處不在,将整個世界都籠罩了起來。
他站在檐下,擡眸去尋顔朝阙的身影。
挺拔如松的少年站在她的身側,熟練地從儲物袋中取出油紙傘,撐在了她的頭頂。
她的世界滴雨不進,而他們之間像是隔了一張細密的雨幕,永遠也瞧不真切。
“師尊,我拯救一百隻小妖就回來。”
就回來取你的絕妖杵。
秦之遊看見她對着自己揮舞手臂,臉上笑容歡暢,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舍。
顔朝阙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視線的盡頭,遠處是連綿的青墨色山黛,而星回峰上靜得隻剩下雨聲。
一切隻不過是回到了十日前。
可秦之遊卻覺得,自己的内心有一角正隐隐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