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懿從床上起來,周遭的景象變成了家裡的模樣。乳白色的新牆,是在他入住後重刷的,原本是書房的布局,因為他的加入,硬生生變成了間有些狹窄的卧室。陳懿沒把自己當成過池家人,同樣也不把自己當作陳家人,他把自己這間小卧室收拾得幹幹淨淨,看不到一點心迹。
陳欣雖然愛他,卻不知道怎樣愛他,或者說,逃避着去面對“背叛”兒子的行為。扮演每個人心中近似神的母親這一角色,愛上了一個新的男人,生下了另一個,和大兒子有着一半血緣關系的小兒子,因為種種原因而缺少和陳懿的交流造成陳懿的變化,她看在心裡,但無從下手。
陳懿手裡攥着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很不幸,又夢到了這種意味不明、拉拉扯扯的劇情。
好像他的人生被糾纏不清而扭曲混亂的事情堆滿,想象力貧瘠到做不出别的夢一般。
推開門出去,母親和繼父在廚房裡做早餐,母親難得地又染出一頭金棕色卷發,顯得整個人更加年輕,配上她一個妩媚的笑,宛如向日葵在朝陽下綻放。
陳懿沉默地經過半開放式廚房,他陰暗地疑惑着,母親是如何将嘴唇彎到那個角度,肆無忌憚地笑出來的。
池叔難道就不會厭惡她嗎?厭惡一個帶着拖油瓶兒子的女人,一個單純懵懂地像剛來到這個世界,帶着點市儈和天真的女人。
“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何時,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陳懿慢慢回頭,看着憑空出現的謝嶂,學生樣的短寸,讓心機從來很深的謝嶂看起來有夠蠢,陳懿想讓他别再找小區外面那家理發店剪頭了,那個理發師總是把謝嶂的頭發剪得很短,顯出一種幼稚。
“什麼為什麼。”因為許久沒有見到謝嶂,陳懿表現的有些别扭。
他不喜歡謝嶂了,就覺得謝嶂其實也不喜歡他。
“為什麼有人可以愛一個人,到不介意她留下愛他人的痕迹。”
陳懿望着謝嶂的臉,很模糊。
“我不想知道。”
謝嶂聽到他的話,聳肩膀笑了:“也對,你什麼都不在乎。”
陳懿的手,被他抓起來,一根根打開手指,掌心朝下,對着他的掌心,熱乎乎地握住了。
刹那間,兩人的童年、少年、青年,那些在跨年夜一起看過的缤紛的煙花,那些在火鍋熱氣缭繞裡的不經意間擡眸,那些草地上落下散步的腳印路燈下的人影晃動的生日蠟燭被風吹亂的衣袖,一股腦地沖進他的腦海裡。
“這些,也不在乎嗎?”
失真的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飛過來。
表情很緊張的謝嶂湊近他的臉,五官都放大了許多倍,顫抖的聲音暴露了他血液加快的速度,生日那天關了燈的包間兩個人貼得很近,謝嶂第一次帶着情欲和戀慕吻了他的嘴唇。他在謝嶂的行動中看到了自己一直在尋找的在乎和愛意,興許是受到生日氛圍的渲染,又或者他其實離不開謝嶂,同意了對方的交往請求,然後就有了之後,家裡、教室裡、電影院、街角的路牌下,最後在老師闖入教室看到他們交纏擁吻的身體後,才恍然大悟,他們之間的關系,再也回不到從前。
他覺得這件事有點過火了,還沒準備好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歡男人;但謝嶂不把被發現這件事當回事,私底下批評、強制分開班級宿舍和樓層,已經是他想象中最重的懲罰。
謝嶂以為陳懿害怕再被别人發現,才慢慢疏遠。
可沒想到,被發現隻是個契機,陳懿從那天開始,認真思考他們的關系,不應該繼續。
他會越陷越深的,那之後要面對的種種未知,他實在不願去面對,哪怕離開的代價是永遠失去謝嶂這個好朋友,他也會去做的,轉學其實是他對謝嶂追求的回應,他們到此為止,沒有牽手和親吻了。
想要快點醒來的夢,總是被無限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