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陳懿沒上晚自習,和家裡說了去醫院給池争看課堂筆記,順便把作業做了。
陳欣沒覺得這樣對陳懿的成績有什麼影響,反為兄弟兩的和睦相處感到高興。
那天晚上池争醒了,她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池争隻說是自己不小心沒看到旁邊的車,車也急着橫沖直撞,不慎把自己壓到了。
經他這麼一說,事情就變得很簡單,該處罰的處罰,池叔這邊也不用費事去調監控。陳欣像是知道什麼,沒讓池叔去查監控,隻找了騎電動車當事人,收集了他喝酒的證據,談好賠償,這件事就這麼揭過。
但是池争的腿,情況依舊嚴峻。
病房裡放了一套簡易書桌,台燈也準備了兩人的。陳懿把書包打開,主科課本放在桌上,為了讓對方更好看課本,他把椅子搬到床頭,貼着池争。
池争看着書本上陳懿略顯拘束的小字,突然彎着嘴唇笑了。
陳懿低着頭給他講題沒留意,他不知道池争已經自己把這學期的内容都學完,而且對方的班級本來就是沖擊全國榜首的精英班,上課難度和他不一樣。自己硬着頭皮講的知識點,在池争耳朵裡聽來,都是“常識”。
但池争沒有打斷他的講解,他從來沒有在陳懿面前展示過自己的優秀,妄想着這樣就能和哥哥消除隔閡,可他忘了人言可畏,差距客觀存在,陳懿就不會喜歡他。
台燈下陳懿的校服領子露出他往裡的皮膚,白皙的、被骨頭撐起來的後背,向下掩埋在淺色短袖中,他們第一次離得這麼近,近到可以看清陳懿臉頰輪廓的絨毛。還有那長而垂在眼珠前的塌睫毛,在他很快因為不耐煩而加速眨動的頻率。
他幻想自己的唇落在那段脊柱上,舌頭陷入肩胛的溝壑,再用兩邊的犬齒,狠狠地咬進這令他愛恨交加的皮肉裡,落下兩個永不愈合的深洞。
“你有在認真聽嗎?”陳懿沒聽到回應,捉摸不透自己講得是好還是不好。一回頭看到池争盯着他的脖子發呆,馬上有些不高興。
“我在聽的,哥。”
池争拿下陳懿手中的筆,在旁邊練習冊上寫下一個解答。
“這道題,這樣做對嗎?用你剛剛說的方法。”
确實是對的答案,陳懿看他發呆也能寫出來,開始懷疑自己的講課是不是多此一舉。又拿出幾道題來讓他寫。
這次池争什麼也寫不出來。他可憐巴巴地看着陳懿:“你沒講過,我不會做。”
陳懿隻好給他講剩下的内容,順便和他一起把作業做了。
兩個人在燈下認真寫着題目,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不知不覺也到了平時下晚自習的時間。
謝嶂其實有些不高興陳懿去給池争補課的,雖然覺得池争被撞完全是無妄之災,但是明明有更好的補救辦法,為什麼要分走陳懿去做那個補課的勞動力。晚上不能和陳懿上晚自習,他找人打聽了一下鄰校池争的信息,對方的成績根本輪不上陳懿操心。
一下晚自習,他就打車去了池争在的那家醫院。
進門看到的就是他們依偎在一起,親密地學習的樣子。
頓時感覺紮眼難忍,後槽牙磨個來回,面上還是雲淡風輕。
“小懿,難得見你做個好哥哥。”
池争猝然擡頭,眼色裡閃過一絲不虞,瞬間又回到原本那個溫和軟弱的學生樣。謝嶂隻道是自己看錯了,走進病房内,站在陳懿旁邊,看他們練習冊上一晚上的成果。
謝嶂學習也很好,陳懿有些開心地把練習冊推到他面前:“你看看,這些是不是都對了?”
“嗯......你為了教人,進步這麼大?”
“呃,到後來好像變成他輔導我了......”陳懿想到自己做題時候有些細節做錯了,池争用筆末端點點錯誤處,弄得他有些臉熱。到後來發現池争在旁邊做題效率更高,他就完全不管自己來的目的,直接在池争的“監督”下把題目都做完。
謝嶂不快,并未表現出來:“你要人輔導你,找我就好了。”
“和你太熟——”會忍不住插科打诨,聊東聊西。
“好吧。”謝嶂看表,“什麼時候回家,我送你。”
“等我,現在收拾書包!”陳懿高興地起身,把桌上東西掃進包裡拉上拉鍊,跟在謝嶂背後出門。
留下還沉浸在剛才共同學習輕松氛圍的池争沒回過神,眼睜睜看着陳懿有說有笑跟在謝嶂身邊,謝嶂極為自然地伸手幫他拿包。
那種親近感是自己一輩子都達不到的。
剛才的學習隻是他一廂情願地以為兩人的關系破冰,隻要一有人來打破,陳懿就會毫無理由地跟着走,而自己被丢棄在一旁沒有任何後文。
陳懿讨厭他這件事,好像不會再改變了!
“不能急,不能急......”池争左手捂着眼睛,眉頭深深皺起,臉上的肌肉都緊繃,聲音壓得很低,很痛苦的樣子。本是漂亮的、粉雕玉琢的小人,霎時猙獰不少,顯得陰戾如霜。
陳懿一連去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幾乎每天晚上謝嶂都會來接他回家。
作為一個高中生,要在九點鐘下自習後花上20分鐘去接人回家,實在是有些太暧昧不清和奇怪了。
池争有次旁敲側擊地問陳欣:“那個謝嶂是哥很好的朋友嗎?”
“他們啊,他們好早就玩在一起咯。很小的時候就是一個幼兒園的,後來我們搬家了,本以為再也見不到謝嶂一家,結果沒想到幾年後搬到新房子,也就是現在住的小區,就是他們在住的小區,所以兩家關系一直不錯。聽說謝嶂特别喜歡你哥,去哪都要和他玩在一起。”
她不知道池争問這個幹什麼,說起最近常來補課的陳懿,池争也隻是淡淡地說哥哥每天都有過來,兩人關系有沒有變好,陳欣向來是不敢問的。她心裡一直對陳懿有點虧欠的愧疚感,但是隻有一點,也改變不了任何事,男孩長大了要走進他的心更難,身為母親,她能做的隻有盡量雨露均沾。
池争現在已經可以嘗試着下床,依靠拐杖行動。
但是每次醫生來複診,他都說自己的腿還是很疼,不能動。将出院時間多推了一周。
陳懿這邊對于每天跑醫院這件事也開始有些厭煩,他找陳欣,問能不能給池争找個專業點的家教老師。
考慮到兩個孩子的學習情況,陳欣也覺得沒必要讓大兒子繼續給小兒子補課,耽誤學習。
“你每個周末給小争講講進度就好,平時我找個家教。”
陳懿一聽,覺得這樣不錯,自己出力減輕對看到池争不能正常走路的罪惡感,又不至于太辛苦每天下課跑來跑去。于是他去見池争的頻率慢慢降低,到池争出院後的周末,他有時候上課講解到一半就跑出去和謝嶂玩了。
因為腿腳不便,池争終日束縛在家裡,原來的陽光開朗也失去了痕迹,陳欣看着日漸消瘦黯淡的兒子,心裡很着急,找來池父談話,叫他不要隻顧工作而忽略兒子。談到不滿之處,難免争吵。
池争聽到書房裡父母的争執,知道大部分原因都是為了自己這條腿。
“你當初攔着我調查,不就是為了保護你的兒子?”
“小懿也是你的兒子,你當初娶我的時候,不是說好了将他當成親生兒子看待嗎?!”
“若是他清白,你為什麼非要阻止我查監控。我誠心待他,前提是他不能屢次傷害池争!他就是個壞種,你們為什麼就是縱容他!”
陳欣傷心極了,垂頭哭起來。
“爸。”池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進書房。
“這種話,以後能不能不說了。”
“陳懿從沒害過我,都是我自己不小心。被車撞是,小時候走丢也是,和陳懿一點關系都沒有。”
能不能别再把他,推得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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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懿,你過兩天生日,想要什麼禮物?”
聽到這話,陳懿放下遊戲機,看着屏幕上大大的【WIN】字樣,窩在沙發裡直不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