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報上有幾個字被着重标出來。
“準備時間:5天”、“産出全年整合營銷方案”
這兩個詞通俗理解就是:5天蓋一幢盧浮宮、用5天懷孕并分娩、5個小時内繞地球一圈。
屬于反人類和反社會的變态行為。
“祯哥這也太急了,他要幹嘛啊?”
孟朗朗翻來覆去看那張簡報,巴不得自己看錯了。
林羽童糾正道:“不要一口一個祯哥,人家是客戶。”
“比稿時間太少了,會不會耍我們啊?”
“幹就完了。”她一邊說着,一邊開始找資料,為方案做準備。
這四個字讓孟朗朗大受震撼,悄悄問:“姐,你是不是有很大勝算?”
林羽童目不斜視,認真回答:“有多少勝算,取決于我們多專業。”
聽見這話,孟朗朗心涼了半截。本以為他倆還藕斷絲連,可聽這口氣,隻有不相往來的決絕。
不免擔心起來,萬一葉恒祯受不了分手的痛,給她們穿小鞋怎麼辦?
瞧見孟朗朗憂心忡忡,林羽童安慰她:“别想七想八,提前焦慮等于貸款吃屎,先開工幹活吧。”
葉恒祯之所以如此着急,是因為即将入夏,距離啤酒消費旺季沒多少時間了,而自己手上什麼牌都沒有。
沒現金、沒宣傳、沒銷售量。
财務報表告訴他有好多經銷商的貨款沒追回,還欠着大大小小供應商的錢,以往斥重金找網紅做廣告卻看不見一丁點水花,連個結案報告都沒有。
他知道,這裡面貓膩大了。
自己被父親當作一把尖刀,要剜下這塊發膿的惡瘡。
盡管不想沾染這趟臭水,但人上了船,身不由己。
此刻他倚在辦公桌前,謀劃下一步棋怎麼走,表面和路過的每個人颔首緻意,嚴肅中透着一絲平易近人。
每個和他打交道的人,都認為他和善、有朝氣。甚至部門的小姑娘申請文具都來找他簽字,就因為他笑得很溫柔,偶爾還柔聲細語地和她們寒喧。
這一切當然不是他的本來面目。有上一次的教訓,他收斂了許多,不再張牙舞爪,逼得每個人戰戰兢兢。
何況這裡水更深,在沒搞清楚派系和關系前,他選擇做個老好人。放棄大張旗鼓的改革,在自己權限範圍内,比如從産品廣告入手,開始改變。
他喊來部門元老James。
在自己空降前,這個部門經理的位置本屬于他,所以James應該恨透了自己,不過表面還得聽話。許多問題的答案,敲打敲打他應該能得到。
“James,網紅做直播的結案報告,麻煩給我一份”
葉恒祯客客氣氣,但沒留拒絕的餘地。
James摸着下巴,思考了一會說:“得找當時的網紅MCN公司,估計要一段時間才能給。”
“多久呢?”
“呃······這個嘛,”James咬着唇,很為難,“我也說不好,長則一個月,短則一周。”
“好,那我一周之後再問你。”
James雙肩微垂,明顯松了口氣。
葉恒祯回過頭,故作溫和地說:“那MCN公司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這······”James瞳孔猛然一縮,指尖發冷。
“怎麼?這也需要時間?”葉恒祯笑得有寒意,像一把鋼刀貼在皮膚上。
隻聽見James緊張的呼吸聲,他吞了吞口水才說:“我這就找來。”
受邀的每家廣告公司都在加班加點。
林羽童拉着孟朗朗,兩個人埋頭苦幹。伴随S市的日落月升,在5天之内規劃了一年的品牌營銷工作,熬了将近200頁PPT。
每一頁都熬着腦汁、熬着心血、熬着夜、熬着白發、熬着黑眼圈、熬着她們鮮活的青春。
連續熬了3個通宵之後,終于趕在deadline最後1小時提交。
從大樓走出來,林羽童第一次發現晚霞如此好看。
連軸轉的那幾天,累得她以為這麼絢爛的天空,以後再也看不到了。
孟朗朗則覺得這個要命的坎都能邁過去,現在自己強得可怕。
短短幾十天之後,再次踏進CQ集團大樓,林羽童竟有物是人非之感。
上一次來,自己被葉恒祯摟在懷裡,是衆人眼中的總裁嬌妻。沒有人敢反駁她,讓她這個乙方受寵若驚。
這一次來,則隻有實習生孟朗朗跟着。通透的大樓走廊裡,映現兩個小透明單薄的身影,頗為寂寥。
走到指定樓層,她們卻被一堵門擋住了去路。
因為大樓安保嚴格,處處需要刷門禁卡,而這東西,她倆沒有,隻能傻乎乎站在門外幹等着。
林羽童試圖引起裡面的人注意,可人人神情冷漠,看都沒看她。
門卻自己打開了。
随之而來的,是一個身材颀長的男人,還有那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柑橘香氣。
她的心狂跳,面前是誰早已有了答案。
葉恒祯從裡面走來。
眉眼冷淡疏離,面無表情,仿佛不認識她。
林羽童莫名泛起一絲酸楚,眼睫顫抖,粉唇微張,想禮貌地打招呼,卻不知該叫他葉恒祯,還是Dylon總。
最終也隻是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原來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祯哥!”孟朗朗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
可葉恒祯毫無反應,像個陌生人。
林羽童拉了拉她衣角,低聲耳語:“别瞎喊,人家是客戶。”
孟朗朗剛想開口解釋,就被林羽童拉進房間。
多日連軸轉,林羽童飲食變得極不規律,胃裡突然一陣惡心。
她抿住嘴,想要硬撐,畢竟馬上就開會。
可酸水一個勁兒上湧,燒心蝕骨,隻好皺着眉,咬緊牙關。
孟朗朗看見她難受的模樣,擔憂問道:“姐,你怎麼了?”
林羽童講不出話,搖搖頭,一口氣沖出門外。
衛生間回蕩着她嘔吐的聲音,讓人揪心。
好不容易吐幹淨,她勉強站在洗手台前,整理妝容。
卻碰到葉恒祯。
他皺了皺眉,眼底似有幾分怒意。
林羽童知道,人家是嫌棄自己這副窘迫模樣,擔心被弄髒。
她往一旁挪了挪,拉開距離,避免污物沾到他。
葉恒祯壓根不屑一顧,扭頭便走。
——
盡管精心準備,但在比稿提案順序上她們吃了虧。
抽簽抽到了最後一位。
正是最索然無味的時候,人人避之不及。
因為客戶此時開了一整天的會,聽了無數人慷慨激昂的演說,淋到的唾沫星子都能洗臉。大腦轉不動了,要麼昏昏欲睡,要麼惦記下班。
林羽童必須想辦法讓所有人打起精神,否則就白瞎了5天的苦熬。
她選了一種調皮但有些铤而走險的方法。
來的路上,她買了一打客戶自家的冰鎮啤酒,一直在手裡搖晃。還塞給孟朗朗,要她也幫着搖。
孟朗朗搖兩下覺得累,不解地問:“這是幹嘛?”
“一會讓他們提神。”林羽童拉起她的手,“别停,繼續搖。”
經過一整天人肉呼吸的熏蒸,整間會議室氣味極其濃醇,被打工人的班味兒和怨氣腌入味了。
林羽童推開門,這股惡氣撲面而來,極為辣眼,差點讓她摔個跟頭。
她屏住氣,低着頭走到座位前。
一方面在這大口吸氣真的有害健康,另一方面,她不想和葉恒祯正面對視。
定住神,打開紙盒,把啤酒發給在座每個人。
輪到葉恒祯的時候,不巧,剛好發完了。
他望着林羽童即将伸出卻又收回的手,眼裡的火焰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