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江有唐回國還有一天。
“馮姨。”
陶然推開了那扇門,站在了她的身後,遲疑但又堅定。
“怎麼了?”
馮阙正在插花,聞言皺了下眉,并不高興繼子在這個時候來打擾她。
看來這對沒有血緣關系的繼母子,他們兩個的關系并沒有外面說得那麼親昵融洽。
“你有空嗎?”
“你都已經來了,又何必再問一句。說吧,要做什麼。”
“馮姨,你認識有唐的媽媽嗎?有唐,江有唐,棠海繼承人。”
擔心馮姨不記得有唐是誰,陶然特意多加了一句。
馮阙放下手中的花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問道:
“你問這個做什麼?”
“那是有唐媽媽,我想多知道點關于她的事。”
“你不會問她嗎?那是你的朋友。”
馮阙略過他,重新看向那瓶還未插好的瑕疵品,但這時她的眼裡已經沒有了欣賞。
“她也不知道,江阿姨和我媽媽一樣離開後都不願意留下一點痕迹。她最近很難過,所以我希望可以有點高興的事讓她開心一點,哪怕隻有一點也是好的。”
陶然有些傷感,其實他自己也很想知道跟自己母親有關的事。
她是怎麼樣的人,她結交過什麼樣的朋友,她喜歡什麼偏愛什麼,這些他通通都想要知道。
隻是誰能告訴他呢,誰又能幫他問呢,縱然找不到人也沒有機會。
所以,當有唐可以很幸運的時候,他是真的很高興也很願意去當那個探路的人。
他得不到的,陶然希望有唐可以得到。他有的遺憾也希望有唐可以盡量地避免。作為朋友,他總是希望她好的。
朋友嗎?馮阙有些恍惚,她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人,她代替了花,取代了光,她出現在她的面前。
淚水瞬間潤濕馮阙的眼眶,她想哭卻怎麼哭不出來。
那是她的珍寶,是在很多年前被自己遺失在時間長河裡,怎麼拼命地找卻怎麼也找不回珍寶。
可不可以回來,這次我一定會好好牽住你的手,絕不讓你離開。
“馮,馮姨,你還好嗎,沒事吧?”
這時,陶然不知何時已經過來了,半蹲下來望着繼母的淚痕,關切地詢問着。
他并不是故意這麼唐突,也并不想看她笑話。隻是剛才她的情況很是不好,陶然很擔心她。
馮阙的身體肉眼可見地顫抖着,整個人仿佛被一種巨大的痛苦包裹着。
女小人消失了,像霧一樣消失了。對啊,她本來也是一團霧,一團她幻想出來的霧。
“馮,馮姨,你沒事吧,你别吓我。你等會,我現在就幫你打救護車。”
“不,不用了。”
馮阙微微阖住了雙眼,把手點在了陶然的手機上,然後向下按了按,示意他不要小題大做。
往事不可追,逝者已安息,再怎麼樣,一切也都回不去了,她不可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在這短暫的沉默裡,馮阙逐漸将自己從過去那場名為美夢實則是深淵的回憶中抽離。
“過來,到我面前來。”
我,我不就在你面前嗎?我還能去哪。
“桌對面還有一把椅子,坐過去。”
“怎麼,難道要讓我來扶你嗎?”
“不不不,我這就來。”
雖然沒太搞明白為什麼,但馮姨看起來應該沒什麼大事,陶然暗自松了一口氣。
經過那麼一場強烈的情緒波動,馮阙的聲音不免有幾分沙啞:
“菱語,她是符菱語。符咒的符,菱角的菱,語言的語。”
符菱語,好溫柔的名字。
“很好聽的名字,可人卻一點也不像,脾氣超不好呢。”
談起她,馮阙臉上久違地帶了點笑容,也不自覺溫柔了起來,雖然都也隻有一點點。
陶然看着驚奇,覺得很驚訝。
這樣的笑容他以前從來都沒有從馮阙臉上看到過。而且哪怕是對着她從前的一雙兒女,這樣的微笑,馮姨,好像也從未有過給予過。
“她有好多壞習慣的,不管說多少遍,總是不聽。這還不算,我一說,她都還不愛聽。”
提起這點,馮阙有點小生氣,但最後還是笑了笑,像是全天下所有拿自己孩子沒辦法的母親一樣。
可陶然在旁邊看着,心裡很不是滋味,人已經死了啊。
“還有,她很倔的,這麼多年我就沒見過這麼倔的女孩子。”
陶然低下頭看路上的螞蟻爬來爬去,他突然覺得很羞愧。
我這是在故意揭她傷口然後往上面撒鹽嗎?不應該問她的,本來以為已經決裂了應該無傷大雅的。
馮姨或許沒有發覺,可陶然在一旁看得很清楚,在談起故去的好友時,她幾乎溫柔成了一池春水。
“可我好愛她,但她死了,死了,死在了江陵的手上。如果不是因為嫁給了他,我的菱語根本就不會死,也不會那麼,疏遠我。”
幽幽的,像是鬼一樣,馮阙就像是鬼一樣讓人毛骨悚然。
陶然想安慰她幾句當個好兒子,可惜他們的母子關系真的沒有外界說得那麼好。
“馮姨,江阿姨是意外,這跟江伯父沒有關系的”
但也不應該這樣。
陶然很尊重馮阙,也知道他應該平常心對待一個人最基本的感情發洩,人不都是理智的。
可他讨厭死了她身上對于有唐那絲雖微小但依舊有的恨意,這讓他覺得很害怕。
我的菱語死了,這還沒有關系嗎?
馮阙微微阖住了雙眼,等再睜開時看着繼子的時候已經重新恢複了它的波瀾不驚。
“既然你心裡有了答案,來找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