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景明根本顧不上被弄髒的睡袋,緊張地扶着江入年的肩膀,看他很快将胃裡為數不多的食物吐完後,卻還在痛苦地幹嘔,口涎自唇瓣上拉出透明的絲線,眼角都被逼紅,滑出幾顆生理性淚水。
帳篷裡的動靜也吸引到了外面幾人的注意,柯九辛率先跑過來,掀開門簾一看,“老大!怎麼了這是?”
緊随其後的丘月月遠遠地看見帳篷裡的情況,下意識想要去找餐巾紙,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末世裡沒有那麼奢侈的東西,更别提她已經不在實驗室裡了。
田東宇條件反射跟着兩位女生站了起來,但卻沒有動,隻是隔着火光看向帳篷處,片刻後,他垂下眼簾,這才不緊不慢地走過來,聊表一下關切。
此時的江入年已經停止了嘔吐,低垂着腦袋,嘴邊的髒污被步景明用衣袖一點點擦去,又給他遞上水瓶。
江入年沒有喝,他似乎終于緩過神來,慢慢擡起頭,第一眼先看見門簾外的柯九辛,接着是左邊的丘月月,再是身邊的步景明。
湛藍色的瞳眸閃了閃,終于不再空洞,而是蓄滿了無力與疲憊,還有許多别的不甚明顯的東西。
“年年?喝口水吧,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步景明沒能看清江入年眼裡的複雜情緒,他的大腦沉浸在愛人終于醒來的欣喜與激動中,眼睛也發亮,就連拿着水杯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
聽到他的聲音,江入年終于轉過頭去,擡起眼簾,就着不夠明亮的火光,描摹着那張許久不見的臉。
皮膚粗糙了,完全脫去了學生的稚氣,也沒有從前偶爾外放的張揚,變得沉穩而内斂,像一把收進刀鞘中的尖刀。
倒有點像小時候給人的感覺,過于沉默,在自己與外界間構築起一道厚重的牆。江入年當初帶着他玩了很久,才把這個小孩從牆裡帶出來,而後又陪了他許久,才看見他展露光芒,變得像正常的男生那樣,陽光而有活力。
啊,所以這個不是他幻覺中的步景明,這次是真的。
生鏽滞澀的大腦無法完全反應過來,這一認知代表了什麼,江入年隻是盯着他看了良久,而後雙眼一閉,倒在了他懷裡。
步景明手忙腳亂地接住他,險些撒了沒蓋蓋子的水瓶,“年年?年年?”
倒下去的江入年似是重新陷入了昏睡,卻又睡得不甚安穩,眉頭緊蹙,嘴唇也緊緊抿起,步景明拍着他的背,安撫了好一會兒,才讓他的面部肌肉不再那麼緊繃。
帳篷外的隊友很快意識到此時的他們不太适合出現在這裡,不再繼續圍在門簾外,田東宇和兩位女生表示今晚他守夜,女生們也就點點頭,快速解決了晚飯以後鑽進了她們的帳篷。
步景明則是将被弄髒的睡袋拿到外面清理幹淨,重新拿回來時幹脆将睡袋裡外翻了個面,拉鍊拉上變回睡袋的樣子,将江入年罩了進去,又脫下自己的外套疊成方塊給江入年做枕頭。
他自己身強體壯無所謂,江入年可不能受涼了。
四下寂靜,隻有火焰灼燒木頭發出的“哔剝”聲,步景明的臉色不算好看,他想不到江入年的身體究竟虛弱成什麼樣子,才會沒吃什麼東西就難受到全都吐出來。
還好,他至少已經将人救出來了,往後還有很多的時間,他可以慢慢把江入年的身體養起來。
步景明也躺了下去,身體和地面之間隻隔了一層薄薄的帳篷布,沒有枕頭被子,比硬闆床還難睡。
饒是如此,這樣的條件竟然還算不錯,頭一年的時候,步景明經常在野外睡在大樹上,僅用藤條把身體固定在枝幹上,生怕半夜被異變體偷襲了。
“……睡吧,晚安,年年。”
步景明湊過去,在江入年的唇角處輕輕地落了一個吻。
翌日清早,天光微亮,一行人沒有驚動不遠處打着瞌睡守洞口的小草基地的成員,安靜地收拾好東西上了車,引擎發動的時候才驚醒守衛,但也隻來得及看見越野遠去的背影。
這一路上再回天明,沒有再出多大的幺蛾子,步景明沒和向長霖說回來的時間,以至于放哨的守衛看見這輛眼熟的黑色越野,這才去通知了向長霖。
“景明,這次回來得這麼快?”
向長霖急忙趕往基地大門,停下時甚至有些喘。
正巧柯九辛把車開進基地,尋了個空地停車,他往打開的車門裡瞅,“嚯,還多了個沒見過的小姑娘。”
視線從前往後,向長霖又看見了安安靜靜閉着眼,一頭微卷栗色短發,僅用一襲白巾布裹身的少年。
少年上半身完全被步景明攬在懷裡,雙腿微蜷,就這樣占據了大半後排的座椅。
“……景明,你糟蹋小男孩?!”
“……”
這家夥難怪和柯九辛一見如故,根本就是一類人。
懶得去管胡亂猜測的向長霖,步景明像托舉小孩那樣将江入年抱下車,繞過向長霖往裡走,“我先帶他去休息,晚點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