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哎……”要不要給小孩準備身衣服啊?
向長霖完全來不及叫住步景明,就見他大步向基地裡走去,沒一會兒就看不見身影了。
柯九辛也下了車,拍拍呆住的向長霖,“喏,向哥,那就是老大的對象。”
向長霖啧啧道:“看出來了,我可從來沒見他對誰這麼寶貴過。诶對了,既然人已經找到了,那你們應該不用再到處跑了吧,就留在天明怎麼樣?”
“不知道老大怎麼想的,還沒聽他說過之後的打算,”柯九辛看他的眼神老飄忽到一旁的丘月月身上,便把丘月月拉過來,“對了,可以給你基地引進一位科研人才,介紹一下,她叫丘月月。”
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麼樣的對話,這邊步景明把江入年帶到了他們小隊的屋子裡,總算可以有個像樣的落腳點,無懼日曬雨淋,也不怕黑夜暗襲。
正好江入年還睡着,步景明掏出聯絡器聯系向長霖,拜托他找兩身衣服,還報了江入年的尺碼。
“行,小事,還有什麼要的嗎?”
步景明想了想,“還要一碗粥,盡量煮稀一點。”
聯絡挂斷,耳朵忽然捕捉到幾分布料摩擦的聲音,步景明看向床鋪處,驚喜地發現江入年醒了。
不是先前那種空洞茫然的狀态,那雙眼睛裡有了神采,但仍有些飄忽。
他緩緩挪動着軀幹,似乎想要坐起來,步景明趕緊伸手扶着他坐直,“年年?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難受?餓不餓?一會兒有粥會送上來,你要不要先喝點水?”
相比步景明激動欣喜的态度,江入年則顯得過于沉默,他先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纏滿繃帶的雙手,又擡眼看步景明,輕輕歎出一口氣。
他似乎很久不曾說過話,嗓音微啞,咬字怪異。
他看着步景明黑沉沉的瞳眸,說:“景明,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步景明嘴角的弧度一僵。
……這是什麼意思?
江入年又問,“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你為什麼現在找到了我?”
宛如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步景明這才看清,那雙與記憶中截然不同的藍色眼睛裡,除了濃濃的疲倦之外,還有幾分難以覺察的絕望。
而那淡薄得毫無血色的唇瓣一開一合,說出的話如一柄刀般将步景明攪碎,“我明明,就快要放棄你了。”
不再抱有期待,隻要沒有希望,就不用堅持面對如蛆蝕骨的黑暗,隻要不曾存在,便可不必經曆,美好也罷,痛苦也罷,就可以一并丢進焚化爐,燒成灰燼再融到空氣裡,了無蹤迹。
步景明在床邊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門外傳來敲擊聲響,大腦才遲鈍地反應過來,粥煮好了。
所以,江入年其實是在怪他來晚了。
這确實是他的錯。
步景明一言不發,轉身離開了房間,倒讓江入年愣了愣,手中無意識地攥皺身下的床單,嘴唇微動,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的視線移到窗外,今日太陽很好,這間屋子在此時能照到不少陽光,那是江入年許久不曾見過的光芒。
其實在最初,他還是能感受到外界的。
那個時候,囚禁他的房間還在地面上,房間裡還有窗戶,盡管被用木闆從外釘死,隻有狹窄的間隙能讓他感受到光,感受到雨,感受到異變體的惡臭,感受到植物盛開的香味。
江入年已經不記得了,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從那個地方離開的,隻是睡了很沉很沉的一覺之後,他所待的屋子就不再有窗,就連門也是毫無縫隙嚴絲合縫的鐵門,而江入年在那裡和手術台上兩點一線,直到身體的生物鐘徹底紊亂,他開始察覺不到饑與渴,察覺不到時間輪轉,也察覺不到四季交替。
再後來,當他開始抗拒一切食物時,就被帶進了充滿營養液的儀器,又被剝奪了擁有亮光的權利。
此刻,極亮的陽光讓他的雙眼感到一陣刺痛,可江入年非但不移開視線,反而像自虐一般,依然在觀察窗外的景象。
床鋪距離窗邊有一段距離,而窗戶比床高上不少,他隻能看見一幢幢高樓,和超出窗框範圍隻能看見深色主幹的大樹。
偶爾有人從稍遠處的水泥路上走過,他們看起來或神情放松,或行色匆匆,倒不像是經曆過大災變的樣子。
當步景明拿着粥和衣服返回房間時,就看見江入年扭頭望着窗外,下眼睫挂了一顆搖搖欲墜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