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就出去幾分鐘,人就哭了。
步景明快步向前,将粥和衣服都放在一旁的床頭櫃上,擡手輕輕接住了那滴滑到臉上的眼淚。
江入年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隻見他回來了,又扭頭去看他,半晌,竟是先一步開口:“對不起。”
又怎麼會輪到江入年來向他道歉呢,分明是他來晚了,還來晚了那麼那麼久。
步景明的手落到江入年的臉上,感受到真實的觸感和溫柔的溫度,一時竟舍不得移開,即便擦去了那晃眼的淚水,手指卻仍然停留在臉上,從眼邊劃到臉頰,又移到下巴,最後,他屈膝跪上床,手臂環過江入年的脖頸,将他按進自己的懷裡。
“是我該說這句話才對,對不起,年年。”
江入年很稀罕的,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名為害怕的情緒,明明當初他的母親對他家暴又當着他的面上吊自盡的時候沒有怕過,明明在被車撞到骨折在醫院動手術的時候也沒有怕過。
但此時此刻,那隻按在江入年後背的手如此用力,還帶着顫,而他吐出口的語句與氣息也難得不穩,就好像随時都會被堵住氣管。
也許除了害怕,還有懊悔,和難以發覺的殺意。
江入年能感覺到這一切,可心髒從一開始就跳得那麼平緩。
他應該開心的,在感受到步景明的那一刻,在發現自己已經離開噩夢的那一刻,他真的很開心。
隻是,眼前這個世界就好像和他之間産生了一層厚厚的障壁,江入年不僅在障壁外,還在足以淹沒他的沼澤裡。
江入年自步景明的頸窩裡悄悄擡起眼,越過他看着眼前這個仿佛未經曆過大災變的房間,一時有些不确定了起來。
或許,這會不會又是一場夢境?
無法得知愛人想法的步景明,在将人用力按進懷裡的時候,才終于感到安心。
那是一種懸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的石頭終于落地的安心,也是一株植物終于将根深深紮進地底的安心。
江入年身上的氣息與他而言已經顯得有些陌生了,似乎不僅是氣息,還有些别的什麼,也在五年的時間長河裡逐漸被改變了。
江入年就這樣任他抱着,很久之後才像是受不了了似的推開他,“喘不上氣了。”
“抱歉。”
步景明松開手,這才想起被自己遺忘在一旁的白粥,“對了,你很久都沒吃什麼東西,餓不餓,我特地讓廚房什麼都不放,隻是單純的白粥,應該不會接受不了了。”
他将白粥端過來,執起勺子攪了攪,還能隐約看見些熱氣,“雖然不夠好吃,但是你得讓你的胃适應适應,才能吃别的有味道的。”
現在想來,當時在小草基地那碗有肉丁的粥江入年沒吐出來,大概率是因為沒吃多少肉,當然,粥也沒喝多少,還在胃囊能接受的範圍内。
但晚上的土豆泥就不行了,過于紮實飽腹,一下超出了胃的消化能力。
對了,丘月月不是說,江入年的天賦能力是強化治愈麼,可他的身體實際上虛弱到連土豆泥都無法消化……那群該死的究竟在江入年身上榨取了多少。
江入年看了看面前的這碗粥,說是粥,實際上絕大多數都是暖白的米湯,一勺子下去,隻有不到半勺子的米。
“不吃,不餓。”
他本就不愛喝粥,何況是這種沒什麼味道的白粥。
“你從出來就沒吃什麼東西,怎麼會不餓,”步景明哄他,“吃點,吃完了我給你找棗糕吃。”
說得真輕松,好像大災變還沒發生似的,江入年沒把吐槽的話說出口,隻盯着送到嘴邊的勺子,很不情願地張開了嘴。
但他确實不餓,又或者說,沒有感覺到餓,但一勺一勺的粥被咽下去,胃裡的飽脹感逐漸起來,江入年便推開了那把勺子。
“不吃了嗎?”步景明低頭看手裡這碗僅受了皮外傷的粥,眉頭很快地蹙起又放松,“那就先放着吧。”
“對了,這是你尺碼的衣服,先換上,免得着涼了。”
江入年一看,有兩條棉質的褲子,和兩件普通的長袖衫,甚至還有兩條灰白的内褲。
準備得怪周全的。
他也不扭捏,直接掀開身上的白巾布就去拿衣服,倒打了步景明一個猝不及防,扭頭的動作大得差點沒閃了脖子。
“……我要去找向長霖說點事情,順便給你找棗糕,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江入年換好了衣服,卻沒有解開纏在身上的繃帶,他依然坐在床上,搖搖頭,“你去吧。”
“嗯,好好休息,這裡很安全,”步景明走到房間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等我回來。”
說是去找向長霖,實際上步景明走到玄關一拉開門,就發現向長霖和柯九辛跟做賊似的守在門外,在看見他的瞬間紛紛立正站直。
“景明。”
“老大!”
步景明奇怪地看着他倆,“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還能來做什麼,當然是來聽牆角的。向長霖和柯九辛對視一眼,默契地隐去了真實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