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步景明拎着一些打包好的飯菜回到房中,穿過客廳來到主卧,推開房門的那一刻瞳孔驟縮。
隻見房内一片混亂,床上被褥與枕頭扭曲交疊,還掉了半邊落到地面,書桌前的椅子也橫倒下來,裝飾用的綠植四處滾落,盆裡土壤灑了一地。
步景明第一反應是實驗室的人已經趕來,但很快意識到不對,他強迫大腦冷靜,放下手裡的飯菜,仔細觀察了一下亂糟糟的房間,看出了一條行動痕迹。
他從床邊慢慢随着痕迹向衣櫃走去,在衣櫃門前站定,猶豫兩秒,還是擡手在櫃門上敲了敲,“年年?”
“……”
屋中安靜,步景明可以輕易聽到衣櫃中傳來的輕微呼吸聲,确定人沒丢,步景明就放松了不少,又敲了兩下,“年年?怎麼了?”
裡頭動靜随着敲擊聲短暫地停止了片刻,接着衣櫃門被輕輕地從内向外頂了一下。
步景明耐心地等了等,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不知出于什麼原因,似乎沒有推開門自己出來的力氣。
他慢慢拉開門,光亮從逐漸增大的縫隙中照進漆黑的衣櫃,江入年蜷縮着,躲在懸挂的衣服後面,頭發淩亂,眼角通紅,臉上有眼淚低落的痕迹。
江入年微微垂着腦袋,雙目無神,直到那光亮吸引了他的視線,他循着光慢慢扭過頭,看見步景明的那一刻笑了。
“景明,好久沒有看見你了。”
“我好想你。”
步景明伸出的,想要拉他站起的手蓦然停住。
……什麼意思?為什麼要說好久沒有看見他?
心髒頻率生生亂了一拍,他看見江入年神色自若地抹掉了臉上的淚痕,摸着喉嚨輕輕咳嗽兩聲,“這麼久不見,一來就又讓你看見我這幅糟糕的樣子,在你面前都沒有面子可言了。”
似乎是保持一個姿勢太久,肌肉僵硬,他努力了兩次都沒能自己站起來,隻好沖步景明張開雙手,“抱我。”
步景明的大腦此刻宛如在大海中遭遇強風暴的船,混亂而迷茫,但他下意識半蹲下去,接住向他撲來的江入年。
“我好像睡了好久,”江入年任由自己被抱出衣櫃,轉頭看見明亮的窗戶,話音中竟然有些許感慨,“外面,是人造光景嗎?實驗室的科技水平已經這麼高了嗎。”
“……”
不對勁,江入年的記憶似乎回到了他還在實驗室裡的時候,步景明嘴唇微動,無數個念頭化為數不清的話語一起往外蹦,最終卻通通在舌根深處被堵死,一個字都無法說出口。
他不說話,江入年也不奇怪,隻在他想要将自己放到床上時,伸手攥住他的衣領,“别走。”
“……我不走。”
得到承諾的江入年彎了彎眼眸,低下頭尋到步景明的手拉住,“景明,你變得比上一次真實了,這是不是說明……”
“我距離一個完完全全的瘋子越來越近了?”
步景明陪着他坐在床邊,感受着他溫度微涼的手心,艱難地找到自己的聲音,“别這麼說,年年。你……你認為我是假的?”
“不是嗎?”他笑意依舊,“你每次都隻有在我最想你的時候才會出現,而且他們都看不到你。”
“……”
“還好他們看不到,否則一定會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他說着說着,唇角的弧度未變,卻有兩顆剔透的珠子順着臉頰滑落,“景明,我被搶走了好多東西,但那些我都可以不要,隻有你,誰都别想搶走你。”
珠子落到手上碎成幾瓣,連帶着步景明的心也被砸碎了。
“别哭,不要哭,沒有人可以從你身邊搶走我,我發誓。”
步景明捧起他的臉,毫無章法地替他擦掉那些眼淚,江入年的反應變得遲鈍起來,他用力眨了眨眼,半晌才開口:“……我哭了嗎?沒事的,景明,沒事的,我其實沒有很難過。”
“能再見到你,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自己的眼前也模糊了,步景明的呼吸顫抖着,用力将江入年擁進懷裡,咬着牙擠出一句話來,“年年,先别說話了,你睡一覺,好不好?”
“……現在嗎?為什麼?”江入年的臉埋在他的頸窩裡,傳出來的聲音也悶悶的,“可我還不困,而且,如果睡醒以後又看不到你了怎麼辦?”
“我保證,無論什麼時候,你睜開眼都可以看到我。”
步景明維持着這樣的姿勢,直到聽見江入年的呼吸起伏變得平穩,他才輕手輕腳地把人放開,單手整理出一個空處,扶着江入年在枕頭上躺下。
直至此刻,他才有多餘的腦力來思索江入年前後為什麼會突然發生這麼大的變化,是有什麼東西刺激到江入年了嗎?
而且,江入年的精神狀态極度不穩定,他不知從何時開始會出現幻覺,而自己正是他幻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