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像是一句廢話。
但步景明看江入年面無表情,就忍不住猜他會不會早已在這麼多年的折磨下對疼痛麻木,究竟要經曆多大的痛苦才會在如今,能臉色毫無變化地劃傷自己?
玻璃碎片相比刀刃來說并不鋒利,這也說明,要劃出這麼深的傷口,流這麼多血,必定是将碎片抵在皮膚上反複割劃才能做到的。
僅是想想,步景明就要忍不住皺起眉頭,他輕輕托起那隻多處傷口都有皮肉翻卷而出的手臂,一時甚至不知要如何處理,因為江入年的天賦能力已經開始進行修複,就在他過來抓住江入年手腕的時候,那些傷口就已經不再流血了。
步景明閉了閉眼,起身去浴室拿了一條幹淨的毛巾,濕水擰幹,再回來小心翼翼地給江入年擦手上的血。
“疼不疼?”
“……不疼。”
步景明沒再說話,仔細地給他擦幹淨皮膚,順便擦幹地上的水迹,又從外面客廳拿來掃把和簸箕,繞開他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掃進垃圾桶。
做完這一切,步景明才問道:“還能站起來嗎?”
他這麼問了,江入年才恍然回神,感受到身體維持一個姿勢太久沒動彈後,肌肉發出的僵硬抗議。
其實不太能現在就站起來,江入年感覺自己的腿有點發麻,但又覺得這好像不算什麼,便點點頭,雙手撐着地面,慢慢地試圖站起來。
但他還沒開始使力,僅僅是手掌剛接觸地面的功夫,步景明就已經直接将他從地上抱了起來,“傷口還沒恢複好,少逞強。”
将人放回床上,步景明去拿了一身新衣服,讓江入年把染了血的衣服換下來,就這十分鐘的功夫,自傷的部位就已經結了痂,衣服再一換,若是把繃帶重新纏回去,就好像真的什麼都沒發生過那樣。
步景明站在床邊,沉默許久,才說道:“年年,以後,可以不要再傷害自己嗎?如果很難受,你就告訴我,但是不要再這麼做了。”
“……如果我說不,你會生氣嗎?”
分明是曾經那麼相愛的一對伴侶,重逢後的對話卻好像總帶着點疏離與試探。
步景明頓了頓,“不會,那次會是我最後一次對你生氣。”
生氣吵架的代價太大,他不敢了。
他現在比起生氣,更多的其實是無力。
“不生氣的話,那你累嗎?”
江入年抿了抿唇,一字一吐息,“景明,我好累。”
“……”
“如果我答應你,那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江入年說:“我不想活着了,一秒也不。”
相安無事的假象終是被戳破,讓步景明下意識逃避不願直面的問題被江入年就這樣擺了出來。
……想要死去麼。
步景明的耳邊響起一陣嗡鳴,他以為自己會難過,會落淚,可到了最後,他隻是勾了勾嘴角,向前一步單膝壓上床面,擡手捧起江入年的臉,柔聲道:“不行,隻有這個,不行。”
粗粝指腹緩緩摸索着他白皙的臉頰,步景明專注地盯着那雙藍眼睛,視線一路向下落到淡色的唇。
“年年,我記得很早以前我就說過的,除了想要離開我之外,我不會阻止你做任何事。”
他低下頭,兩人之間的距離就快要近到可以忽略不計,“就算活着會讓你很痛苦,我也必須要讓你活着。”
“哪怕你因此讨厭我,恨我,那也沒關系,我都可以接受,隻要你還在我身邊。”
“……不要離開我。”
話音落下,他閉上眼,輕輕印上那雙許久未碰觸過的唇瓣,有些幹澀,察覺不到什麼溫度,卻好像隻有這樣才讓他感到自己還能抓住江入年,沒有讓對方真的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無聲無息的消失。
步景明沒有留意,江入年從頭至尾都睜着眼,看清了那對漆黑眸子裡閃爍的掙紮,和濃郁到化不開的悲傷。
江入年險些就要以為他又要哭了。
可是,要為了他活着嗎?
江入年不知道,他的心找不到答案。
*
許是解決了定位器的緣故,在天明多待的這一天十分平靜,沒有實驗室的襲擊,基地也沒有遭到什麼異變體的攻擊,倒是聽說狩獵小隊出去一趟,又清掃了不少異變體,帶回來堆成小山那麼高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