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條窄窄的走廊,後院豁然開朗。一口老井旁,豆子正往木桶裡倒熱水,夏天不需要多熱,不涼不感冒就行,這些水夠她一起洗澡洗頭的。
她們被綁在市場,别說洗澡,洗臉都難,夏天又熱,身上味大,必須洗澡,不然還有虱子。
“先用皂與澡豆好生洗個澡,必須要洗得幹幹淨淨,換身幹淨衣裳。”李鳳遙指了指旁邊疊放的兩套,“這是我的衣裳,隻穿過兩回,雖是舊衣,但都漿洗過了。以後有了工錢你們自己去買,我這包吃住。”
達禮接過衣服,指尖觸到柔軟的布料,鼻子一酸。自從離開家鄉,她們已經很久沒有穿過幹淨完整的衣服了。
“謝謝東家。”知書拉着妹妹深深鞠了一躬。
李鳳遙擺擺手,“不必多禮。洗完澡去前台找婉兒,待會會忙,等忙完後。婉兒會教你們認菜譜。”
熱水漫過肩膀時,知書舒服得歎了口氣。她們輪流用皂搓洗長發,互相幫忙擦背。達禮的手指劃過姐姐肩胛骨突出的背部,心疼地皺了皺眉。
“姐,這裡的人,好像不太一樣。”達禮小聲說,往姐姐身邊靠了靠。
知書點點頭,往妹妹手裡塞了一塊幹淨的布巾,“至少買我們的東家,是個好人,又不是什麼不好的地方,我們還算幸運,等會去幫忙,咱們麻利點。”
換上幹淨的衣物,姐妹倆互相整理着衣領和袖口。衣服雖然寬大了些,但比她們原來那身補丁摞補丁的強太多了。
她們應該要去前台,可廚房裡飄出陣陣香氣,她們實在太餓了,就不自覺的走了過去。王嬸正在竈台前翻炒着什麼,見她們來了,指了指牆邊的小闆凳,“你們是新來的吧,這麼瘦,先坐那兒吃東西,那邊有多打出來的菜,飯自己盛,知道嗎?”
知書達理一個勁的點頭,天知道她們多久沒吃上熱乎飯了,人牙子才不會好心給她們飯吃,充饑的東西都是幹巴又難吃的。王嬸廚藝不錯,給她們的是與客人一同炒的菜,做的多了,勻出來給她們點,加上又調料與辣椒醬,長久沒吃過的味蕾簡直爆炸,她們覺得超級無敵好吃。
這輩子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菜,知書達禮都哭了,峰回路轉,她們有了個好的栖身地,她們果然是大運之人。
王嬸看她們歎了口氣,都養大了的姑娘,還要賣掉,當爹媽的真是喪良心,“你們來到這就放心吧,咱們店雖不是城裡最大的客棧,但口碑不錯,生意好着呢,都忙不過來,東家實誠,不虧待人。”
王嬸一邊翻動鍋鏟一邊跟她們說,“你們做跑堂的要記住三點:腿腳勤、眼力見、嘴巴甜。你們主要工作是上菜、收拾桌子和招呼客人,遇到難纏的客人就讓婉兒去,不要與客人多說,婉兒會處理,她比你們能耐,不行的話東家會出手。”
物理意義上的出手。
她從竈台旁抽出一本手抄的小冊子,“這是菜譜和價目,你們拿回去,今晚背熟。今天忙,明兒一早婉兒會教你們認桌号。”
知書接過冊子,翻開第一頁,密密麻麻的字迹讓她有些頭暈。她和妹妹隻跟着村裡的老秀才學過幾個字,這麼複雜的菜名能記住嗎?
像是看穿了她的擔憂,王嬸補充道,“不認得的字就問婉兒,那丫頭機靈着呢。”
她們很快的吃完,就在後廚洗碗,豆子剛好騰出手切菜備菜,王嬸就隻需要負責炒了,一下子上菜的速度都快了。
忙碌的一天過得很快,等飯點時間過了都忙完了,大家才歇下來。知書達禮她們肚子裡沒有油水,雖然先前吃了飯,忙過這一陣,又餓了。
晚飯是在後院的小石桌上吃的。婉兒端來一大碗硬菜,與一盤炒白菜,和幾個雜面馍馍,豆子則提着一壺熱茶跟在後面。
“東家說我帶你們今晚先在這兒吃,省得在前堂不自在。”婉兒笑着坐下,“我叫婉兒,今年二十,你們呢?”
知書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掰開馍馍,“我叫知書,妹妹叫達禮,都是十五歲。”
“名字真好聽!”豆子眼睛一亮,“不像我,就因為出生時我娘正在剝豆子...”
婉兒拍了他一下,“少貧嘴。快吃,吃完我教你們認菜譜。”
晚上借着油燈微弱的光,點着艾草薰着防蚊蟲,婉兒耐心地指着冊子上的字一個一個教她們認。知書學得很快,達禮雖然慢些,但記性極好,聽一遍就能複述出來。
“這道'翡翠白玉湯'其實就是青菜豆腐湯,'金玉滿堂'是炒雞蛋加玉米粒...”婉兒掰着手指解釋,“客人問起來,你們就這麼說,顯得咱們店有檔次!”
知書被逗笑了,緊繃的肩膀終于放松下來。豆子在一旁模仿着各種客人的樣子,逗得達禮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夜深了,婉兒帶她們去住處,一間位于後院角落的小屋,臨時收拾出來的雜物房,雖然簡陋但收拾得很幹淨。兩張小床并排放着,中間是一張舊木桌,上面擺着一盞油燈,屋子裡衣櫃都齊全。
“這是你們倆的屋子。”婉兒點亮油燈,“東家特意吩咐的,說雙胞胎分開睡會不習慣,你們就住一個房間吧,床的話,你們合并也可以,就這樣也行。”
知書心頭一暖,“就這樣就可以了,達禮睡相不好,睡一起會踢人!”
“我沒有!知書冤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