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韓燕熙疑惑長安為什麼沒反應,便已經被近乎倉皇的太子,快速拉着起身就走,不由分說。
韓燕熙冷不丁覺得太子手中的馬鞭朝後甩了一下,抽到什麼東西,心裡登時一揪,擔心而本能的要回頭看,卻被太子強行把頭掰回來。可雖隻有一瞬,他依舊瞥見,長安身下的墊子,掀翻一角,嚴嚴實實蓋在她的腿上。
韓燕熙不經感歎,啧,還得是太子殿下,他剛死心眼兒,怎麼就沒想到用墊子去遮呢!
太子騎上馬兒,遠遠的對着花叢裡,還蒙在薄毯裡的長安,朗聲道:“春日天雖暖和,山上的風還是涼的,把毯子蓋好些。”頓了頓又道:“别睡了,玩一會兒,早些回去收拾一下,就到山下行營拜見聖人,他老惦記着你,你既然回來,就趕緊去拜見他,你病好了,傷也好了,長成大姑娘了,他見了不知該多高興呢。”
這話說的是聖人,更說的是他自己,這半年間,他總惦記着長安,如今她這般模樣回來,他歡喜難以言表,隻覺心裡樂開花,比這山間無邊無盡的芍藥牡丹開得還盛大。
太子說完帶着衆人揚鞭遠去,鮮衣怒馬的樣子,叫人移不開眼,長安從薄毯子裡小心翼翼的,探出毛絨絨的頭,隻漏出一雙美目,太子的身影,很快便被茂密的花朵遮住了,隻聽得他好聽的策馬聲。
這些男子,也是惜花愛花之人,在花叢裡跑起馬來,速度不快,分外小心。這裡的花不錯,尤其是樹牡丹,在馬上觀賞,視角更好更漂亮,更叫人賞心悅目,神清氣爽,太子甚是愉悅……
韓燕熙可無暇賞花,回頭看了看長安所在的方向,之前吸引他們過去的,銅鏡折射的光束已經不見了。他微微蹙眉,方才心中來不及細想的疑惑,再次湧上心頭,更甚了,思索再三,決定還是得告訴太子殿下。
回到行營中,韓燕熙說有要事禀報,叫衆人止步,隻他跟着太子進了帳子。
“什麼!?你說你剛才在她腳背上捏了一把,還在她腳心上撓了一下?王孫你簡直胡鬧,太過分了!!”太子劉檀擡臂一撒手,将馬鞭直直扔到韓燕熙胸口上,蹙眉壓低聲音,隐忍着怒斥道。
太子少有對韓燕熙發這麼大的火。
韓燕熙一息怔愣,遂跪在地上勸太子稍安勿躁,沉聲道:“殿下以後再治我的罪,臣的重點是長安她沒反應,她雙腿雙腳,沒反應!!!”
要不是這樣,我死也不告訴你我捏了她的腳背,撓了她的腳心,韓燕熙心裡憋屈。這事私下論起來是他與長安的風流韻事,可說到明面上便全是他的過錯,孟浪放蕩,失禮失儀。
他便是個沒臉沒皮慣了的,難道不知道什麼是難堪?他想到太子會惱,不料竟怒了!
帳子外面的近臣随從聽見裡面的聲響,雖鬧不清說了什麼,從語氣上也能分辨一二,都不敢輕舉妄動,隻照例備好了更衣洗漱的用品,太子一會兒打理好了,便要觐見聖人。
卻見太子和韓燕熙一前一後,快步出了帳子,帳簾都掀翻老高,冷聲叫人不許跟着,隻和韓燕熙策馬出了行營。
正走出中軍大帳的聖人,遠遠看見二人身影,蹙眉叫人去問怎麼回事兒。太子一向端莊持重,何曾這般行色匆匆過?
話說,長安被花鐵鐵和李椒重傷以後,便被花狸子神君帶到曉天鏡裡救治,堂邑夫在鏡子外面護法,就住在薛環那處設有結界守護的山居小院。
真正知道内情的人不多,對外宣稱長安和堂邑夫回師門處理門務。
隻隔三差五,花狸子神君從曉天鏡裡出來,通過密道,進入皇宮給聖人和太子傳遞長安的消息。
李椒被委以重任,去了懂王的魯國,上任國太守一職,下轄魯國三郡,他小時候便跟着父兄在上郡理事,魯地的軍政事務他得心應手,處置的十分妥當,短短半年,便有口皆碑。
花鐵鐵終于懂得收斂,在安園好好念書,年後一開春兒,便跟随張子文出使西域的漢家使團,一起前往河西走廊,去視察她大宗山門徒按照計劃,在西域各處安插的暗樁,以及來往商隊的布置和經營情況。
柳延年和鄭清進入學宮已有半年,三月三上巳節那日,太液池邊的春日宴上,兩人大放異彩。
去歲九月,太子婚期大定。聖人着戶曹頒布新法,男子女子成年年齡都有所改動,将女子十四及笄推至十六,男子十六加冠推至二十。
本是件好事,可代政長公主劉婉家的準太子妃高陽郡主,原已經行了及笄禮,隻等冬月吉日與太子大婚,入主東宮便可,卻偏要按照新政,等到十六再行婚嫁。
這門婚事是已故皇後為太子定的姑表親,隻因陳娜娜晚生,兩人差了十一歲,太子好不容易等到她十四歲成年,她又要用新政做借口推诿。
聖人大怒,再過兩年他的太子都二十七了。可終是亡妻定的婚事,又是胞妹家的女兒,總要留些情面,隻道儲君婚事,可一拖再拖,子嗣卻不能一等再等,于是叫賢貴妃,淑貴妃在宮女中擇選品貌佳者,為東宮良娣,良媛,孺人者數。
又有惠王胞姐平昭公主送美人者數,代政長公主和長樂宮太後,也都送了幾名良家子,于是東宮熱鬧起來,短短半年,有孕者衆。
新政下的及時,趕在平安的十六歲生辰之前,于是平安的及笄禮,辦得十分風光,座上賓皆為親貴。隻是長安沒趕得及參加,那個時候,她正在曉天鏡中,經受分筋錯骨,血肉重塑的噬心之痛。
平安心願得償,卻終有遺憾,不夠圓滿,孤身一人,對着沒有字迹的雙親排位頓首,潸然淚下,隻道女兒長成,爹娘泉下有知可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