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憋着惱火,忍着眼淚,氣的不行的樣子,高聲奚落陰陽道:“誰攆你了,誰也沒怎麼着你,你便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收拾東西要走,倒真像是苛待了,哼,這般哭哭啼啼着急走,怕是早就住夠了,早就想走了,就等着抓我不痛快,好拿喬跟我鬧翻,順理成章的下山去吧。既要走,我也不留你,卻給我記好,既走了,就再也别來了,以後再想上山來,也不能夠了。”
長安越說越傷心,最後伏在窗台上大哭起來,嚷嚷着叫堂邑夫把人都趕出去,一個也别留,把神君請出來,設個誰也進不來的結界,“以後誰也别來,恣當我死了……”
平安推開鄭清,沖出廂房,仰頭對着窗裡的長安哭道:“你說這話多沒趣兒,别拿死吓唬我,我不怕,左右你死了,我跟着一起死,咱們誰也别獨活。”
陡然間鬧成這樣,幾個男人一下子慌了。
“那現在就幹脆死了,省得麻煩……”長安還沒說完,便被沖進内間的堂邑夫輕捂着嘴巴抱在懷裡。
不顧長安柔弱無力的掙紮,堂邑夫低聲哄道:“噓,噓,……我放開你,你可以說話,但别說傷人的話,好不好,長安?你以前無論哪種情況,哪種境地,一句傷人的話都不說的,你總說,再好的情份,再好的關系,都像一條繩子,一旦斷了就是斷了,回頭和好再系起來,也有一個大疙瘩,無法如初。”
梨花帶雨的長安,聞言恢複一些理智,仰臉看着堂邑夫點點頭。
堂邑夫拿開手,長安趴在他懷中哽咽道:“我忍不住想發脾氣,我心情很不好,我就想發脾氣,就想吵架,我想無理取鬧,破罐子破摔,我不是以前的我了,以前我什麼糟糕的情緒都能忍得住,都能處理好,現在的我就想發火,内心叫嚣着一定要破壞點什麼,我才好受。我想黑化,做個邪惡的長安,很壞很壞的那種,非要把人傷的千瘡百孔,把‘繩子’砍得稀巴爛,才痛快。不然我心口這道氣,就堵得難受,我快憋死了。”
“那你沖我來好不好,别沖平安,她會傷心的。”堂邑夫溫柔安撫道。
“你就不會傷心嗎?”長安怯怯的看着堂邑夫,“我和平安是血親,我們打斷骨頭連着筋,我們鬧翻了,也還是親姐妹,回頭和好了,還是親的……”
“我也是親的……别怕,你怎樣都不會失去我,我是親哥哥,你想做姐姐也行,我就是親弟弟,沖着我來吧。平安是妹妹,你心裡的困獸太兇猛,她受不了,你有什麼都沖着我來吧,我受得了,打我罵我都可以,你舒服一些,我什麼都好,怎樣都行。”堂邑夫抱着長安慢慢搖着,溫柔地輕輕拍着她的背,像哄哭鬧的嬰孩一般。
方才一場大鬧,長安感覺消耗了全部心力,這會兒聽着安心的話,躺在堂邑夫寬大厚實的懷抱裡,滿滿安全感,竟困意來襲,可她太陽穴一脹一脹的,頭也疼得厲害,想睡睡不着,感覺身心都難受極了,那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煎熬,讓她放肆地哇哇大哭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她哭得實在累了,昏昏沉沉安靜下來。
平安聽着哭聲,心疼不已,早已經消氣,可到底受了無名火,有些委屈,回去廂房,趴在床上,抱着一團亂的被子包裹哽咽,默默流眼淚。
懂王和柳延年在門口安慰她。
鄭清坐在平安身邊,把下午出去賞遊時長安忽然情緒低落心情不好的事情,說了一下,又道:“平安,你有沒有發現,你每次跟懂王,柳大哥說那些我們聽不懂的話題和事情時,長安心情都會有起伏,從前她大概還能忍受掩藏,但現在她……人都是很脆弱的,她經受了那麼多痛苦磨難,如今雙腿……不便宜,武功也盡廢,心氣都散了,哪還有什麼心力忍受情緒波動,自然是要發出來的……她能憋那麼久,已經實屬不易。”
平安心頭一震:是啊,長安吃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擱一般人早就崩潰瘋魔了,她為了照顧大家的感受,一直隐忍僞裝,可她畢竟是個人,心理壓力到達一定極限,任何一個意想不到不起眼的事件——也許是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都會成為導火索,觸發一場終會到來的大爆炸,長安她遲早要發洩出來。
雪崩是每一片雪花重量疊加所緻,駱駝也不是最後一根稻草壓死的。長安不是忽然心情很不好,她是一直心情很不好!
“姐姐,手擀面,可以嗎?”平安站在長安的窗下,弱弱的問。
堂邑夫低頭詢問,發現長安早已不知不覺睡過去,看着睡相乖巧可愛的長安,他不由一笑,才道剛才那般哭鬧正像小孩子訛覺一樣,越困越難受,非要折騰的一絲力氣都沒有,才會睡。
堂邑夫對窗下的平安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輕聲道:“睡了,等她醒了再說。”
将長安抱到床上安置好,堂邑夫輕步出來,對着哭紅雙眼平安安慰一番,又道:“今日,還好有你,她能毫無顧忌,肆無忌憚和你痛痛快快的吵一架,不然她真要憋死了。”
堂邑夫頓了頓,呵呵笑道:“瞧,你是她最重要的人,即便是我也比不上,人總是會有恃無恐傷害最親近的人,這當然不合理,你受委屈也不是應該,可我想承擔,她卻不願意呢。
平安,你的辛苦、付出和包容,長安自然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你是她最在意的人,她一時沖動傷害了你,回頭她醒了,翻過味兒來,還不知要怎樣呢,到時候咱們一起安撫她吧,别再讓她因為懊悔自責,又難受起來,這架,白吵了。”
平安百感交集,聽到最後,噗嗤笑了,道:“這架自然不能白吵,這可是我們長大以來,第一次吵架呢,作用得發揮到極緻,可不能浪費了。”說着又傲嬌起來,抱臂揚了揚下巴,“本姑娘最是心地善良,善解人意,自然最是能體諒我姐姐的不易,你勸我之前,我早就消氣了,不信你問他們。”
那三人,趕緊點頭如搗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