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修者會買菜砍價是多麼稀罕的事兒。
她懷疑他們等一天都等不來這麼個人。
她滿臉不贊同,莫緣無奈拽她,“就算等不到,我們也躺下眯會兒吧,養足精神再跟他們大戰三百回合,鬥心眼子太累了!”
說得在理。沈秋順着他的力道躺下,“我們往邊上些,免得人家出來踩着。”
莫緣向她豎起大拇指,一邊往左邊讓了讓。
說完這句話沈秋才意識到這麼做有多可笑。可當視野旋轉看到被枝葉遮擋的天空時,她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現在也像個怪人了。
結界口突然波動,一雙黑靴走出。
沈秋頭微偏,和來者四目相對。
“……”嘴角笑容驟然消失。
好傻。
反倒那人笑了,笑得好不嘲諷,“二位這是做什麼?歡迎在下麼?”
沈秋撇着嘴悶聲不吭爬起來,莫緣卻是驚喜無比,“來人啦!”湊上去問來人的姓名。
“單名流,免貴姓申。”申流臉龐瘦長、顴骨凸起、雙頰凹陷,看人總微微擡起下巴朝下瞥,端的一副尖酸刻薄樣。
他通身藍靛色布衣,幹淨整潔,瞧不出哪門哪派,應當是散修。
在一些大門派修者眼裡,散修都是沒甚本事的野路子,頗為瞧不起,因此部分散修對有出身的修者格外不滿,若是遇上少不得要針鋒相對一番。
沈秋擔心莫緣可能要栽跟頭了。
莫緣毫不在意申流的冷淡氣質,緊緊跟在他身邊,“申兄,我和師姐已經困在這許久了,偏偏因為不會買菜始終過不去。如果你能帶我們過關,我願意把在這裡碰見的寶物都給你。”
聽到最後一句話申流終于慢下腳步,高傲的神色稍稍緩和,“當真?”
莫緣點頭,馬上把剛剛在路上随意拔走的靈草遞給申流。
“當真!”
申流接過,發現都是極好的寶物後滿意擡起下颌,拉着長音悠悠道:“那便跟着吧。你運氣好遇上我了,否則等到秘境關閉了你們都出不去。”
“謝申兄!”莫緣恭維着,回頭偷偷對默默走在後面的沈秋眨眨眼。
沈秋莞爾,回他一個大拇指。
申流沒有騙人,他講價頗有一手,對各城各縣的物價如數家珍。若有小販滿口胡言他便一一舉例滔滔不絕,連珠炮兒似的将人堵得啞口無言甘拜下風,氣勢足得宛如舌戰群儒。
不僅小販擡不了價,還要被他說得降價不少。
沈秋和莫緣目瞪口呆,學着鹌鹑樣保持沉默,殷勤地幫申流裝菜。
不止他們蹭申流的便利,有其他鄉民觀其厲害也來跟着買,攪得小販不知高興好還是不高興好。
貨便宜賣了自是不舒服,可來的人多了又能多賺些。
沈秋難得在此間感到爽快,瞬間忘了初見申流時的不快。
他們等在攤前稱豬肉,屠戶把肉往杆秤上一放便拿下來,“一斤,還送了點。五十文!”
沈秋和莫緣正要掏錢,卻聽申流喝道:“等等。”
屠戶不耐,“趕緊的,後邊恁多人。”
申流自己拿出一杆稱,當場将三人的豬肉都稱了稱,竟不足一斤!
屠戶愣住了,拿刀指着他,“别給俺耍花樣啊!就你的稱準,俺的稱不準啰!”
申流一指彈開他的刀,震得屠戶手臂發麻看着他發怵。
申流冷哼,“小把戲就騙騙這群蠢的,仗着自己有些小錢别人不敢拿你怎麼樣就這般無法無天。既然你不信,我們就到官方稱那兒比一比,看看誰的稱準。若是這兒窮鄉僻壤沒有官方稱,我帶你飛着去,保準一天之内比上一二十個。”
屠戶無言掃視三個年輕人。這仨買菜動靜大到人人都知曉來了三個仙人,難對付得很。
要是将人惱了,說不準真提着自己去比官方稱,甚至痛下殺手也未必不會。
屠戶用申流的杆秤稱了豬肉給他們。待三人走後攤子瞬間被憤怒的鄉民沖爛。
“好你個李老頭竟然作假?鄉裡的錢你也騙!”
“你是豬肉賣多被豬油蒙了心吧!”
李屠戶叫苦不疊,趕緊收拾攤子跑了。
沈秋和莫緣喜氣洋洋,圍着申流将他誇得天上有地下無,領着他去摘先前發現的靈草。
三人三赢,申流也很高興,因而在小院裡聽到鹦鹉們罵他們蠢貨時也沒有附和。
米面菜肉的價格斤兩全都通過,莫緣喜不自勝地和沈秋擊掌,幫黃色鹦鹉把東西放到該放的位置上。
紅色鹦鹉則飛到旁邊堂屋的腳架。
它站好的那一刻院外忽然有了動靜。
三人立即出去查看。
院中多了兩道半透明的身影,一男一女坐在石頭圓桌旁,男的正值壯年、女的已近暮年,卻親昵非凡恰如夫妻。
黃色鹦鹉叫起來,“男主人!女主人!”
夫妻倆聽不見它的鳴叫。女主人低頭縫補完最後一針将衣裳往男主人身上比。
男主人笑着接過,拿過桌上的茶杯喂她喝,再與她手挽手出了門。
影像到此為止,紅色鹦鹉和黃色鹦鹉飛回籠内,各處結界口随之開啟。
申流的手上多了塊銅闆,銅金光芒微微閃爍。他忙掩住往旁邊看。
兩個蠢貨自然沒有。但沈秋半點火氣也無,心服口服拱手道賀,“恭喜。”
申流笑着點頭,先行離開。
莫緣在這地方待得都快吐了,恨不得移形出去,可都走到院門了沈秋也沒跟上。
他訝然反身,卻見她滿懷希冀地望着籠中鹦鹉——
“我瞧你們主人家的茶葉極好,心裡很是喜歡,能否請兩位告知這茶何處可尋?”
說着她捧出一把谷子,裡頭還有許多蔬菜幹、小蟲幹,都是方才在集市裡買的。
“籠中食盒已空,你們雖不會餓,但偶爾吃吃也無不好。”
紅色鹦鹉歪頭看她,良久蹦出一句,“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