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自知不敵,自斷藤條想重新遁入土中,卻被遠遠丢來的符紙精準貼上,頓時一動也不能動。
沈秋步步靠近。它無奈垂下藤條安靜下來。
片刻後,藤蔓表面皺起樹皮一樣的褶皺,整個柔順的軀體也硬化弓起,斷掉的藤條重新生長,緊貼着地面向後方的斷崖糾纏延伸。
短短幾息,它竟變成一座好似枯木栽倒形成的長橋,将兩邊斷崖連接。
沈秋微愣,問道:“你是要讓我到對面去?”
“枯樹”上長出一棵小藤條,垂着尖尖兒點頭。
方才還與她殊死搏鬥張牙舞爪,這會兒突然态度軟和主動指路,變臉之快屬實沒有信譽。
但沈秋确實很想過去,這也是莫緣的意思。
她回頭看還躺在地上的莫緣,他眉目舒展睡得分外安詳。兩把佩劍依舊在上方旋轉,惹得他額頭處的碎發時不時飄起。
草地柔軟,又有風幫他吹散遠處雷雨帶來的悶熱,想來是很舒适的。
察覺到沈秋的猶豫,小藤條輕輕搖晃,便有舉着超大葉片的植物撐着大盤子臉似的花朵,一路跳到莫緣身邊,為他遮住即将照射過來的陽光。
“……”
沈秋暗罵一聲狗腿,掏出符紙一張一張翻開,手指上面的文字對它道:“少給我耍花樣。這是移形符,這是爆破符,這是定位符……你們若敢胡來,我就追你們到天涯海角,把你們的根都拔了,聽見沒!”
她彎腰,幾乎要把符紙貼到它身上。
小藤條瑟瑟發抖,連連點頭,把自己整個貼伏到“枯木”上。
沈秋把定位符丢到莫緣身上,留了個心眼沒踩着“枯木”過去,而是用掉一張移形符。
小藤條對此不敢有任何意見。
斷崖另一邊同樣以紫色為主,不同的是幽暗的藍消失匿迹,爛漫的粉襯得這裡的山頭格外明媚。
兩邊天差地别。
沈秋稍作猶豫繼續走,發現前方居然有座極大的别院,順應山脈走勢建造,亭台樓閣一應俱全,錯落有緻地占據整個山體。
門頭古老的牌匾被攀爬的植物覆蓋,看不清寫了什麼。院裡石闆路塞滿苔藓,落葉落花鋪了一地。
除了面前這庭院,已沒有别的路。
但沈秋無法向前了。
一頭戴箬笠的男子微微低頭,閉着眼盤腿坐在門邊,粉嫩小花堆疊在帽上、肩上、腿上,厚厚一層,應是坐了很久了。
聽聞有腳步靠近,他緩緩睜眼,也不知是如何發力的,竟一下從地上彈起,拱手作揖後攜着掌風朝沈秋攻去。
沈秋自認閃避速度很快了,右肩還是被重重拍了一掌。她側身卸力,順勢送出左掌。
兩人掌心即将相觸的那一刻,她手腕驟翻劍氣出體,以掌化劍斬在他腕上。
男子平靜無波近乎呆滞的臉突然生動了些許,他立即握拳繃緊手臂将攻勢化解,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沈秋覺得他在高興。
可這有何高興的?
他們空手連過數招,沈秋節節敗退。此人隻用拳和掌,完全看不出修的是何道,卻能一一化解她的劍招。
她越打越心驚,越敗越煩悶。
從前她以為就算這輩子止步十三歲的修為,離開門派也仍舊能夠解決大部分麻煩;她以為就算隻有這點修為,也足以令她這輩子無坎無坷。
可自入了這秘境,她驚覺一切與她想象的不同。
稻草人偶、月下同心紅王、雷劫虛影,還有眼前之人,她一個也敵不過。
終究是她外出太少,日日徘徊在門派和小鎮之間,守着小小一隅安慰自己修為再高也無用,刻意壓下心底不時翻起的不甘念頭。
結果才來到個稍大的天地,編織的謊言就被一一擊碎。
她再難說服自己。
呼吸不自覺地急促,她極力想要反擊,但男子也戰至正酣絲毫不給機會。
兩人最後一次對掌,男子站立原地,沈秋連退數步沒能穩住身形,重重摔在地上。
她恨恨閉眼。
預想的攻擊沒有落下,反倒一隻手将她拉了起來,如沐春風的聲音響起,“小友,五十招你都接下了,禾源藥莊歡迎你。我是藥莊的主人,何叔。”
沈秋愣怔,“五十招?”
男子摘下箬笠,笑容暖和,“你不是看了告示來的麼?若與我能過五十招,這裡頭的堂屋膳食草藥,任何東西你随便用。”
沈秋随他進去,聽他講解每處景色,陪他看各個藥材的長勢,莫名知曉了很多知識。
男子又讓她選屋子,取來茶具放到桌上。
“告示放出去後來的人不多,即便來了也難過五十招。這麼多年,如你一般年輕便能進來的,不超過二人。”
他苦笑搖頭,忽而神色稍正,“能看出小友劍氣了得,為何遲遲沒有劍意?”
沈秋垂眸,“說來話長。”
“若不介意,我可幫你看看,我修藥道,也擅醫。”說着他示意沈秋伸手。
沈秋解開束袖,男子拿手帕覆在她手腕上,四指搭脈。剛搭上,他的眼便擡了起來,直直看向她眉心——
“小友,你識海有傷?”
沈秋聞言,心跳悄悄加快,“兒時所傷,何叔可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