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哥哥?”
記憶洶湧而至。眼前人是我的青梅,我們感情極好,哪怕我遠赴别處拜師修煉,也依舊保持着書信往來,逢年過節便要回來看她。
我比她長三歲,十五歲時已與她互相有意,隻是還未戳破,倒是家裡人為我們定了親。
沈秋凝視着小姑娘充滿希冀和可憐的眉眼,緩緩搖首,“我修煉到了緊要關頭,需得多多曆練再閉關突破。”
其實有心想見她也并非不行,但沈秋不想麻煩。
小姑娘懂事地應了一聲,不願浪費最後的時日,指着一旁的秋千俏皮道:“那瑾哥哥幫清兒推秋千吧,推一推清兒便原諒你。”
“好。”沈秋道。
少年默默推着秋千,耳邊盡是青梅清脆的笑聲。見他不語,小姑娘還絞盡腦汁地想着趣聞轶事想逗他笑。
「你為何選擇不見?」聲音問。
「不知道,與我而言,修煉更重要。不過我可以現在讓她開心點。」沈秋答。
于是少年笑起來,和小姑娘熱火朝天聊着,惹得她咯咯直笑。
“瑾哥哥,你不必抱歉,清兒無論如何都支持你。修煉是頭等大事,你一定要堅持。”
要離開的時候小姑娘如是說,眼底卻分明寫着悲傷。
聲音不再響起,場景逐漸變化。
沈秋發現自己長高了,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入目是萬家燈火,頭頂的孔明燈幾乎要将夜空點亮。
看不清的人群裡突然爆發出嘹亮的歡呼,掌聲陣陣。
她下意識望去,卻見同樣長大了的小姑娘站在被人群圍起的高台上,笑容腼腆又明媚,漂亮得占據她所有視線。
沈秋感到這具身體竟有些發麻,心跳急劇擂動。
“瑾哥哥!”
小姑娘雙眸發亮,驚喜朝少年奔來,“你怎麼來啦?清兒以為真的要三年後才見!快看這些幹果,都是清兒賽巧赢來的。”
原來今日是乞巧節。
她捧起一大袋零嘴給少年看,沈秋不吝誇她,“很厲害。”
小姑娘雙頰飛起紅暈,“瑾哥哥,你今日既已下山,可願陪清兒走一走?”
周圍人們哄笑。
沈秋拉着小姑娘走遠,問那道聲音。
「你願意陪她嗎?」
「你的選擇是什麼?」聲音反問。
沈秋疑惑地看着小姑娘出神,直到小姑娘喚她名字才反應過來,“啊,我可以陪你一會兒,在同門發現之前。”
小姑娘甜蜜地笑起來。
「你為何選擇陪她?」聲音冒出來。
「今日可是乞巧節,若真的愛她自然要做些表示,不能總讓愛人失望。」沈秋皺眉道,覺得哪裡不對勁,有些想出去。
聲音陷入沉默。
場景再變,這次少年着一身婚服,匆匆踏入堂屋。
剛及笈的小姑娘鳳冠霞帔,手持卻扇遮面,趁旁人不注意悄悄露出一隻眼瞧他。
沈秋不由自主與她并排而立,在親朋好友的祝福下,司儀莊重的長音中,就要行拜天地之禮。
小姑娘動作間偷偷朝她靠近,壓低聲音道:“瑾哥哥,這幾日你留下嗎?”
沈秋看着貼滿囍字、人頭攢動的堂屋,沒有回答。
不、不對,她為何要做這些?與小姑娘成婚的也不應當是她,哪怕是幻境!
她猛烈掙紮起來,但外人看來少年隻是得體地轉身。
「憑什麼要我做選擇?我不是你,即便有你的記憶,也沒有你的感情。你愛不愛她,願不願意陪她,難不成還要我幫忙嗎?」
幻境中的少年失去她的操控,自顧自與小姑娘拜堂,沒待足兩日便又急急離開。
爾後年年歲歲,小姑娘長成大姑娘,從賽巧高手成為坊間有名的繡娘;少年亦長為青年,天賦成就冠絕古今。
人人見了都要贊他們一句“才子佳人,伉俪情深”。
世人皆愛傳奇的愛情故事,當一個凡人和一個修者結為愛侶,他們的稱頌便會愈發盲目,也會有更多諸如“賢惠”“乖巧”“深情”的詞彙砸向永遠在等待的凡妻。
卻無人過問她的憂苦。
清兒總是善解人意,等候她的瑾哥哥不定時的歸來。她隻有一人的小院和異地的家,青年除了她,還有一生追求的道。
直到眼角爬滿細紋,清兒終于鼓起勇氣問出一句,“瑾哥哥,能陪陪我嗎?清兒想到田園去,養蠶、缫絲、繡制,做自己喜歡的事。”
這次的選擇不需要沈秋了,青年錯愕不已,凝視她夾白到發絲、黯淡的皮膚,方知自己花在修道上的短短時日,已是妻子的大半人生。
正如何叔所說,這秘境不是當時歸隐建造的,而是斷情時斬下的情,隻是被人謠傳為“耗費半神之力為妻子打造田園秘境”。
田園裡的日子快速閃過,甜蜜美滿,暗含愧疚。
選擇不斷疊加,分量越來越重,愧疚越來越深,壓垮一個修者的心。
「欲望不可兼得,得了一個,負了另一個。」聲音有着濃濃悲傷。
沈秋搖頭,「你總是将自己擺在最重要的位置。你愛她,卻又輕視她,仗着她愛你、等你,便将她的需求往後放。若将二者置于同等地位去經營,結局或許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