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最後是一口咬定莫緣有青梅之事才得以逃脫的。
以禾月明為首的那些女修滿臉失望,見有懶豬比她還晚出門,齊刷刷沖過去給他擦臉,莫名有種“我不聽我不相信”的意味。
又是成功幫助祁思語的一天,沈秋收回自己這兩天要對他态度好點的決定。
廣源宗乞巧節辦得熱火朝天。除去客院擺了不下一百桌的攤子,萃英堂張燈結彩設置了投壺、挑豆、折紙、剪彩等遊戲,勝者即為“巧”,可以赢一份巧果回去。
練武場上百名修者排隊射箭,凡間穿針他們穿楊,同一場比箭共有十人,輸者自備禮物送給勝者。
甚至池塘邊的涼亭裡還有幫人妝點的女修,拿着脂膏、配飾沖她眨眼。
沈秋鬼使神差走過去。
三個女修立馬湊過來,“道友可有中意的妝面?我們這還有服飾可換,都是前幾日裁剪洗淨的。”
沈秋低頭看自己一身素白的長袍,抓出大把銀子放在石桌上,“我要最鮮豔最明豔的!”
出門在外人人都梳着精巧的發髻,垂着飄逸的小辮,衣物華美形制多樣。
獨他們齊雲派弟子樸素闆正,尤其是掌門徒弟,整日着白衣宛如發喪。
她今日就要穿上最花的衣裙,若能讓掌門看到氣一氣,那便更好了。
女修紛紛應下,一個取淘米水為她清潔,一個蘸取珍珠粉敷面,一個點胭脂暈染氣色。
随後畫倒暈眉、貼鳳鳥花钿、塗蝴蝶唇,同時挽發攏于頭頂,以擰旋式疊出兩個海螺般的發髻。
沈秋沒照鏡子,估摸自己大概像隻兔子,臉上臊得慌,“可否換個穩重些的?”
盤發的女修惋惜道:“這多可愛!”
沈秋仍是搖頭。
女修想了想,将頭發重新绾成雙髻,分出兩個環,再往髻前插梳篦,發間點綴钿花,耳後墜上流蘇。
其餘女修則抱出各種樣式的衣裙任她挑。
沈秋挑花了眼,思緒飄忽中指向那套格外亮眼的、青花上衣與明黃下裳搭配的齊胸襦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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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開始擦黑,凡間城鎮卻越發熱鬧。姑娘們手拉着手從東街跑到西街,流連在攤位和表演前,賽巧、蔔巧等活動一天下來從未遭到冷遇。
城中村的人一反常态把自己拾掇得幹幹淨淨,奈何特殊節日裡沒有人願意踏足這昏暗髒亂之地。
所以當明豔華麗的少女出現時,所有人蜂擁而上揚起頭,扯着喉嚨意圖将其他人的聲音蓋過。
“小姐需要什麼?我這兒……”
“沈引璋呢?”
來人張口,冷漠的語氣與通身俏麗天真的氣質完全不符。
聲音也很熟悉。
城中村人意識到這從牆頭上冒出來的小姐或許不是來買東西的,熱情減退大半。
“那家子沒良心的早跑了。廣源宗給那麼大給了那麼多也不願分我們些,昨日就跑了!”
提起這事兒他們便忿忿不平,啐了幾句後想繼續遊說,可那小姐聽也不聽直接跳牆消失。
帶小小沈夜遊的計劃破滅,沈秋緩緩走出小巷,懷中抱着的點心糖畫無人可吃。
街上之人不是姐妹同行便是眷侶相依,想買什麼買什麼,總能吃完。
沈秋輕歎口氣。往年從山上偷跑下來過節時從未有過如此孤寂的心情。
忽然她感到别處有道強烈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但密集的人群令她難以找到視線主人。
人頭攢動中,唯有一人沒有順着人流往前,而是扶着樹彎腰,一副極不舒适的模樣。
但身邊卻沒有好友陪伴。
看來并不是隻有她孤孤單單。
沈秋走到扶樹喘息的姑娘身邊,心情頗好地将糖畫遞給她,“頭目眩暈嗎?吃些糖吧。”
姑娘急促的呼吸驟停,她撫上自己的喉嚨,眼中滿是驚恐,“多謝,隻這糖畫幫不了我。這症狀已有多年,尤其是與人相約之時。”
沈秋挑眉,什麼病症發作會以約會為節點?
她扶起姑娘到路邊茶攤坐下,邊倒茶邊問,“姑娘貴姓?可有請修士看看?”
姑娘猶豫一番,瞧這小妹妹不像壞人,輕聲回答,“免貴姓褚,家中曾找過許多大夫,道是身子虧虛需要調養。修士未曾找過,隻尋了道士,招鬼殺鬼的鬧了幾次,沒半點好轉。”
她的姿态很奇怪,始終含胸駝背,不時用手揉揉肩膀。
沈秋以手托颌,視線放在她憂愁的臉上,“大夫查不出的病症,不能找道士看,那都是裝神弄鬼的半吊子,當找實力強大的修士才行。”
“那都是仙人,仙人不問凡間之事。”褚姑娘把杯中茶飲盡,柔柔起身。
“謝過妹妹的茶。還有人在等我,便不多談了。”
沈秋扯住她的衣袖,“褚姑娘莫急,聽你所說,這病症總在赴約時發作,那麼除了暈眩喘不過氣外,是否還有其他事發生?”
“我指的是有關人命之事。”
褚姑娘聞言身軀微抖,忙坐回小凳上,“妹妹怎知?确……确有出一次人命,兇手至今未知,但并不是我殺的!”
果真如此。沈秋有種先生教的知識終于派上用場的感覺。
如果是“那個”的話,便能解釋為何遇上褚姑娘後總有道視線盯着自己了,那視線的主人一定在她頭上。
她胸有成竹,自信挺直身子,“褚姑娘喜歡的,可是女子?”
她見對面之人雙目倏地瞪大,知道她猜對了。
“不是女子,你怎會這麼想?女子和女子……有違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