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常穗剛整理好衣衫邁進院内,便見祁荻打着哈欠将門狠狠推開,他眼下還帶着淤青,沒精打采,卻難得起的這樣早。
“這麼早?”她向茶壺中添水,“很稀奇啊。”
祁荻耳根一熱,兩步跑到她身邊癱在石桌上,一手撐着腦袋,一手有節奏地輕叩桌面:“為了你昨夜那一句驚喜,我可是足足期待了一夜呢。快說,究竟有什麼驚喜?”
“啊..”常穗像是忘了這茬事,又仰頭看着正升起的太陽,笑道:“大抵要到了。”
話音剛落,忽見遠處塵土飛揚。一對車馬正疾馳而來,為首的馬車檐角懸挂着熟悉的青鸾銅鈴。
首駕馬車上的女子掀開簾子,被侍女攙扶着走下,她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兩彎柳葉眉,瞧着溫柔沉靜,讓人不由自主想親近。
常穗忙到門口對她福身行禮,卻很快被女子扶起。
“季夫人,不必多禮了。”她嗓音清脆而溫和。
“多謝郡主這幾日對阿算的照拂,今日還特地來一趟,實在是…”常穗道謝。
“舉手之勞罷了,夫人平常為了我們崇旸王府做了不少事呢。”女子拉住常穗的手,眼神卻在瞄向身旁祁荻時一愣,有些不可置信,“這位…”
“阿娘!”季晏如從馬車上跳下來,像隻靈巧的燕子,快步跑進院内,一頭紮進常穗懷中,“阿娘,我好想你。”
常穗揉了揉孩童腦袋,“阿娘也想你了。”她餘光卻沒從女子不太尋常的表情上移開,“阿算,快對郡主道謝。”
“多謝祁嬿姐姐。”季晏如規規矩矩行禮。
“這麼客氣,小阿算。”祁嬿立刻将眼神挪開,擡手輕捏起季晏如臉頰軟肉,彎眸淺笑,表情還是同方才那般溫柔,“姐姐還要趕路,就不陪你們了。”
“郡主留下吃過飯再走吧?”常穗出言挽留。
“夫人,請跟我來。”祁嬿不答,隻是拉住常穗的手,帶着她走到一處無人的角落,時不時瞥一眼正跟季晏如打鬧的祁荻。她面色凝重,緊緊握着常穗的手不放,“方才那個少年,長得好像從前蕪沉宮的廢妃張氏。他…太子親自宣布染疫病而亡,埋葬陲城…我從前便覺得此事疑點重重,如今看來,九皇子雖非真死,卻是必死。我明白夫人心善又助人為樂,隻是…最好别惹禍上身了。”
“多謝郡主提醒,我自有分寸。”
祁嬿微微一笑,又瞧了一眼祁荻。她從前次次見祁荻都是那樣苦大仇深的一張臉,小小年紀,總是瞪着眼咬着牙。如今笑起來,才能看出他的貌美俊俏。
她拉住常穗:“你做事,我是放心的。那孩子也是個可憐人。兒時我在宮裡曾見過他許多次,娴貴妃讓他給祁澤做活靶子,宮中兄弟姐妹,幾乎沒幾個不欺負他的。”
“活靶子?”常穗都有些驚訝,猛得擡頭,“畢竟也是皇子,居然…”
祁嬿颔首,垂下的睫毛在陽光照射下将陰影投在眼下:“歸根結底,都是皇上一句話。皇上認便是皇子,若不認,恐怕連下人也不如。”
她金瞳中的光黯淡下來:“多謝郡主告訴我這些。”
“他在宮裡過的太苦,你救他一命,将他悄悄藏起來,餘生跟着你們做生意也是好的。隻是…千萬不能讓别人發覺他的身份,太子本就對你們季家意見很大,再發現九皇子藏在你這裡,一定不會放過你門。”祁嬿勸誡的話說個沒完。
“我明白,絕對不會連累您和崇旸王府。”
是的,将他悄悄藏起來,她承諾不了。祁荻是把利劍,淬煉數載,為的不就是寶劍出鞘?
不過聽了這一番話,常穗忽然有些懊惱,從前信誓旦旦說什麼“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卻不料,還有這麼一段屈辱痛苦的曆史是她不曾耳聞的。
那麼除此之外,還有多少苦難是祁荻受過的?
不過正好,他既受盡屈辱折磨,偏要淬火重生,堂堂正正出現在從前這些有眼無珠的人前,狠狠給他們一人一巴掌。還要坐上龍椅,讓天下人跪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夫人,我隻是不想你被卷進太子他們的鬥争。”祁嬿慌亂的解釋将她拉回現實。
“我沒有誤解,隻是做了自己該做的承諾。”常穗淺笑。
崇旸王府一行人帶着祁嬿離開後,常穗走到二人身邊蹲下身,仔細打量着兒子。一個多月不見,小家夥似乎又長高了些,圓潤白皙的臉蛋似乎被曬黑了幾分,唯獨那雙狡黠的圓眼睛依舊明亮如星。
“師父,這就是驚喜?”祁荻蹙眉,攤開手撇着嘴。
“不夠驚喜嗎?”常穗替孩子拂去發間的塵土,“好歹在京城同住了那麼久,如今分開一個月有餘,你就不想他?”
“一般吧。”
“哼!阿算也不想你!”季晏如傲嬌得雙手叉腰别過臉去,撅起小嘴嘟嘟囔囔,“但我若再不來,就怕有人将阿娘搶走了!”
“你們怎麼一見面就掐架?”常穗歎息,“阿荻,你就不能對阿算友好些?”
季晏如躲在常穗身後,拉住她的衣角,還不忘從身後探出個腦袋來對祁荻吐舌頭。
“我哪裡不友好?分明是臭小子對我有成見。”祁荻也不甘示弱,湊近常穗兩步,也拉住她的衣角。
“阿算,京城那邊都處理好了?”常穗将兩個幼稚鬼隔離開,拉開話題詢問季晏如。
“嗯!”孩童挺起胸膛,小臉上寫滿驕傲,搭配上一襲天青衣衫,瞧着倒像一隻小孔雀,“我讓周掌櫃照看着,地契全部鎖進閣樓讓平安看守,隻不過…換洗衣物沒帶幾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