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但不止。”
謝奚亭轉身從書架上掏出一張滄城地圖,在黃花梨木案上徐徐展開。這張圖舊了些,羊皮紙的邊緣微微卷起,帶着淡淡的墨香。她指尖點在一處臨海的彎月形港灣,“南洋商船每月初七在此停靠,距離那塊地很近,若是能拿下這條海運線,于你的生意有幫助,對九皇子殿下更有幫助。”
常穗立在窗前,逆光中她的輪廓像是被鍍了層金邊。“太子已經盯上了,三日前就派人去了滄城。”她眼神中閃爍着不明含義的光,“帶着戶部的批文。”
“所以這份地契師父故意放出來了?”祁荻的喉結滾動了下。
“不錯,讓賬房放出風聲,說季家要搶滄城。祁璿必然坐不住,會趁機搶鹽場。”她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然後呢?”祁荻聽得入迷,掌心沁出薄汗,“我們動些手腳,讓他血本無歸?”
“可以啊小子,你都學會搶答了。”謝奚亭先出言肯定了。
“你不問我,為什麼要沾人血?”常穗反問道。
她本以為,一個受盡折磨,卻還能保持心性純良的人,絕對不能坦然接受用别人的命來幫助自己得利。
可是成大事,哪能毫無犧牲?即使已經費盡心思規避,盡量不波及無辜之人。但…誰也不是神,有些事無可預料,更無可避免,隻能盡力就好。欠别人的,他日總要還的,絕不可能平白無故就讓自己撿着大便宜。
她本不指望祁荻能一瞬間接受,因為她從前變如此,是曆經歲月洗禮才漸漸醒悟。
但少年卻笑了:“師父向來有分寸。你要殺的人,我絕不會多同情。”
“夠絕情,夠有帝王風範。”常稷豎起一個大拇指。
“帝王,絕無軟肋。”謝奚梧卻蹙眉,緊緊盯着祁荻。他怎能看不出?方才少年看常穗的眼神,帶了太多迷戀與依賴。然而迷戀與依賴發展久了便會成為軟肋,軟肋是什麼?就是一擊斃命的弱點。
常穗更明白。祁荻現在太順從,太沒主見,但她也隻能一步步拉着他的手落子,絕不可放任不管,那樣必然會出大問題。
慢慢來吧,她心想。等到祁荻真正能獨當一面的那一日,她自會放手,往後落子如何,便隻由他自己而定。至于軟肋,出師之日,她自會親手斬斷,絕不留情。
“對了歲歲,還有一件事,很重要的事。”常稷忽然十分認真的扶住常穗的肩,“我已派人去請吳佑榮入京,以我的身份。”
“他會願意跟你來?”
……
“好吧,非請,是抓。”
“無禮之徒。”謝奚亭白了他一眼,“别弄到我們家,我不想看見死斷袖。”
“你們為何對他意見那麼大?好歹也是我親弟弟,我娘在他那裡生活這麼些年相安無事…他大抵并非同他姐姐與生母那樣狠毒。”常穗難得替一個人辯解,“他的那位林大人…”
“不是他的,隻是吳佑榮單方面罷了。說來怪得很,你們吳家人是不是情路都很坎坷?”常稷滿臉寫着不解,不知該如何解釋這讓人歎為觀止的狗血三角戀關系,“吳佑榮對林大人死纏爛打,林大人則對吳寶瑟情有獨鐘。”
“吳寶瑟?是三叔的女兒?”若不是忽然提起,常穗簡直要忘了這個陌生的名字。
她于算數上确實算得上天賦異禀,對賬目與數字幾乎過目不忘,記得尤為深刻。但有得必有失,她不太擅長記人,僅一面之緣的人又不夠獨特抓住她眼球的人,絕不記得。見過個三四面的才能勉強有些印象…從前生活在吳家這麼一個算挺大的家族,各類親戚,親戚的女兒們,她不曾見過幾面,因此更不記得誰是誰,誰叫什麼。
能對吳寶璁印象深刻,也是因為她總三天兩頭跑到後院來唧唧歪歪一番,不想記得也難。至于吳寶绮,畢竟是長姐,全家嫁的最好的人,話語權實在不小,從前偶爾也會幫常穗說幾句話,因此記得。而吳寶霈特點太明顯,唯唯諾諾,遠遠看着吳家哪個穿的珠光寶氣還佝偻着身子的,絕對就是吳寶霈了。至于吳寶霏嗎…太過嚣張跋扈,目中無人,但不像吳寶绮那樣愛挑釁,那麼高昂着頭卻不主動找事的,必然是吳寶霏了。
吳佑榮不用說,唯一的男丁。不過可惜的是,縱觀吳家與她同輩的所有人裡面,除了吳佑榮,全部都是女兒。
那些叔叔伯伯家的小姐們,她在後院基本見不到。這些堂姐妹們更是沒個什麼太顯著的特征,她是能依靠名字依稀辨别是誰家的。若真把這群姐姐妹妹放在她面前,恐怕是一個也認不出的。
“是啊,吳世銘一生就娶了一個,也就這麼一個女兒,寶貝的很呢。”說到娶一個時,常稷對着謝奚亭挑了挑眉,似乎在求誇。
祁荻也亮了亮眼睛,忽然扯住常穗衣角:“師父,我将來也隻娶一個。”
“你?”
“不太行吧?”
除了常穗沒應答外,其餘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喊出來。
“誰說不行?”少年氣勢洶洶的反駁。
“啧。”常稷忍不住咂舌,“還真讨論上了?你們還不打算走?馬上就天黑了,莫非要留下看我們春宵一刻?”
“常稷!常晚舟!你嘴裡胡說什麼!”謝奚亭抄起一旁茶具就要砸,被常稷握住手阻止。
幾人相當識趣,紛紛找了個借口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