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博林——正假裝對愛情魔藥感興趣,實則不斷往這邊偷瞄。
他的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掃過魔藥社展台,那裡正上演着一出溫情戲碼:他的好兄長萊昂諾德正俯身向兩位學妹講解着什麼,灰發下的眼鏡反射着陽光,完美掩飾了那雙總是帶着算計的眼睛。
"多麼和諧的一幕啊..."伊凡在心中冷笑。如果忽略莉澤洛特那副生無可戀的表情,以及愛瑪琳德悄悄後退半步的戒備姿态,這場景簡直能入選學院宣傳畫冊。他太熟悉這種僞裝了——當年萊昂諾德就是用這副溫文爾雅的假面,騙過了整個宮廷的貴族。
他看到這個叫做萊昂·埃文斯的學生那一瞬間,就立刻确定了這家夥就是自己的哥哥萊昂諾德,就算行為舉止以及樣貌和從前完全不一緻,可是法師的直覺是不會欺騙自己的。
此刻他就想沖過去勸告那兩位慘遭魔鬼毒手的小姐離萊昂越遠越好,顧慮到自己和兄長的皇室身份,伊凡忍下了這股沖動,臉上依舊維持着貴族式的溫柔且疏離的笑容。
如果就這麼跑過去,作為伯爵家小兒子的伊凡和平民學生搭話,社交圈子裡的那些不知道他真實身份的貴族公子小姐們一定會感到奇怪,指不定哪一天他們兩個的身份就被八卦的學生給翻出來了。
他期待的校園生活可不能這麼被破壞掉!
得找一個好辦法,自然且不顯得刻意地和兄長接頭,最好還能方便他監視兄長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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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叫萊昂的同學果然有點奇怪。
正常人在第一次交談後如果注意到莉澤洛特聊天時的社恐屬性,會很自覺地減少主動交流的頻率,萊昂這種主動湊上來找她說話完全不在意尴尬的人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就算是社牛,也不會次次都熱情地找她這種沒有權勢也沒有突出特長的女生聊天吧。
這家夥有點熱情地過分了。
莉澤洛特心中升起一絲警惕,明明在開學舞會上聊天的時候,他還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說話也是點到為止。
這兩天一定發生了什麼她不清楚的事情,萊昂對她們的态度才會從溫柔對待普通學妹,變成死皮賴年纏着她和愛瑪說話。
"這種改良版記憶藥水加入了月光草精華,"萊昂的聲音如同溫潤的溪流,在喧鬧的招新會場中顯得格外清晰。他修長的手指輕輕點着水晶瓶,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卻有一道不易察覺的細痕——那是長期握劍留下的繭子被刻意磨平的痕迹。
莉澤洛特的目光在那道痕迹上停留了半秒,紫羅蘭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她接過水晶瓶時故意讓指尖擦過萊昂的手背——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地窖裡陳年的金屬。正常人怎麼可能有這麼低的體溫?
"聽說能喚醒深埋心底的回憶..."萊昂繼續說道,鏡片後的灰藍色眼睛彎成溫柔的弧度。
"聽起來很神奇呢。"莉澤洛特用捧讀般的語調回應,同時悄悄觀察着對方的反應。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袖口的燒焦痕迹——這是母親留下的裙子,八歲那年她練習火焰咒語時不小心燒壞的。當時哥哥還笑話她是"小火龍"...
"莉澤?"愛瑪琳德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肘,"你發什麼呆呢?"
莉澤洛特猛地回神,發現萊昂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陽光透過他灰白的發絲,在臉頰投下細碎的陰影,莫名讓她想起夢中那座黑塔外牆的光影。
"我隻是在想,"莉澤洛特突然勾起一個刻意的假笑,"你試用過嗎?"她故意歪着頭,像個好奇的普通學生,"比如...想起什麼特别的往事?"
萊昂也對莉澤洛特笑的一臉溫柔:“我想起了我妹妹小時候,也總愛追問我各種問題,尤其是當她想要新的玩具時。”
虛僞。
兩個人同時在心中暗罵了對方一句。
彼此淺淺的試探了一番之後,莉澤洛特再度收起了突如其來的興趣,不管這個萊昂是什麼情況,隻要她不去接觸,假裝沒發現,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萊昂似乎也發現了更感興趣的目标,總算沒有纏着她用那種似是而非的語氣問問題了。莉澤洛特不由松了口氣,開始正大光明的摸魚起來。
宣講廳内,魔藥社社長正激情澎湃地講解着社團輝煌曆史。莉澤洛特深吸一口氣,開始施展她苦練多年的獨門絕技——睜眼睡覺。她的瞳孔逐漸失焦,呼吸變得綿長而規律。
恍惚間,講台前那位滔滔不絕的社長變成了老家面包店的布朗爺爺,正揮舞着擀面杖講解酵母培養技巧。莉澤洛特仿佛又聞到了剛出爐的全麥面包香氣,聽到母親輕笑着數落她偷吃...
她沒有關注台上的動靜,但是僅剩的意識告訴她這位激情澎湃的社長似乎正在展示某種魔藥的效果,甚至打開了蓋子讓同學們上去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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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猛然驚醒時,發現周圍的同學都在陸陸續續地往外走,木質座椅翻動的聲響此起彼伏。莉澤洛特揉了揉發麻的手臂,衣袖上還留着幾道壓痕。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陽光透過玻璃窗投射進來,在石磚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雙目無神地憑借肌肉記憶往自己租住的房子走去。街道兩旁的商鋪正在準備打烊,鐵質卷簾門拉下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個賣花的老婦人正在收拾攤位,枯萎的花瓣散落在石闆路的縫隙裡。莉澤洛特的靴子踩過這些幹枯的碎片時,發出細微的脆響,像是踩碎了無數個微小的夢境。
躺在床上後,莉澤洛特感覺時間都仿佛停滞了。
她盯着天花闆上的一道裂縫,那形狀像是翡翠城郊外的山脈輪廓。就在她數到第七個呼吸時,意識如退潮般迅速消散。
“我們一起回家吧。”熟悉的聲音像一陣暖風吹散了迷霧。銀發青年站在晨光中向她伸出手,雖然面容模糊,但領口别着的銀月胸針清晰可見——那是哥哥十六歲生日時她親手做的禮物。
莉澤洛特自然而然地握住那隻手,哥哥的掌心溫暖幹燥,指腹上有長期握劍留下的繭。
這觸感真實得令人心顫,讓她想起每個雨天哥哥牽她回家時,雨滴順着他的銀發滴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遠遠望去,父親正在用哄着面無表情的母親,他手裡拿着一支剛摘的野薔薇,花瓣上還帶着晨露。她似乎因為一些小事在生父親的悶氣,根本不理父親的話語。原來哥哥的溫柔是從父親那裡繼承的,莉澤洛特恍然大悟。
“哥哥,我們一家人會永遠在一起吧?”不知為何,看到家人莉澤洛特心中充盈着久違的快樂和輕松,、她仰頭看向哥哥時,陽光給他的銀發鍍上了一層金邊,讓他看起來像個天使。
“嗯,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哥哥堅定的回答讓莉澤洛特仿佛飄在雲端,心裡暖暖的。這些細節太過真實,讓她心中忽然湧上了無盡的委屈和難過,淚水不自覺從雙眼湧出。
“哥哥,一個人省吃儉用真的很不容易,我以後再也不會說爸爸摳門了。”
“嗯。”哥哥的手指輕輕梳理着她的長發,就像小時候幫她梳辮子時那樣。
“我總是自诩魔法天才,總是幻想自己是小說的主角,結果實際上也隻是這個世界上的普通人之一。”
“嗯。”
“我原來真的太過分了,從來不懂得體諒父親母親的辛苦,隻會給家裡添麻煩,明明我也不是什麼貴族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