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不明所以,聽話地走過去,手上将水果刀放下。原北偏頭看着他,發尾被光照得金燦燦的。
實驗桌很高,原北坐得又靠裡面,一雙腿沒有碰到地面,悠閑地一晃一晃。
“站好。”原北還是坐着,手漫不經心搭在方野手臂上,他說,“你怎麼長這麼高?”
方野莫名生出些許不安和慚愧,仿佛自己長高妨礙了原北,真是過錯。
原北就笑:“又沒有怪你,低頭。”
方野聽話地低頭,還主動地彎腰,原北滿是橙子味的手指就在他臉上碰了碰,問他:“我說逃課,你就真的跟着出來了,沒想過萬一被發現怎麼辦?”
方野看着他,原北的臉近在咫尺,他極為小聲地說:“沒想過。”
“笨蛋,萬一被發現我們逃課還偷跑進實驗室,恐怕要被處分的。”原北的語氣輕松又親昵,仿佛他說的不是大事。
方野自喉嚨深處應了一聲,說:“那就處分吧。”
原北終于歎了口氣:“你是真的笨嗎?”他的手按在方野後頸,用了點力,“我是不會因為這種事被處分的,但你呢?你就沒想過後果?”
說完他放開手,推着方野的肩膀,讓他站直,“你跟着我,也沒有好處,隻有壞處。”
方野手足無措,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發呆,不知道說什麼。
原北手撐着桌面,看了會窗外,問方野:“你要現在回去嗎?自習課馬上結束,還來得及。不回去的話,現在就過來。”
他問話時頭也沒回,全憑方野作出抉擇。
方野走了兩步,又和他很近了。
原北回過頭凝視他,黑玉似的眼和淡紅的嘴唇在斜照的光暈裡,仿佛一張蒙了完美濾鏡的油畫。
除此之外更令方野目眩的是,他看見那個好學生、那個天之驕子,偶然間洩露一絲怪異的惡劣情緒,同時又很天真,好像貓看到面前的毛線球,自然而然要伸出爪子抓住。
方野這個不完美的毛線球,掉出的一根雜亂的線,就被原北伸出爪子勾住了。
“彎腰,低頭,不準躲。”原北發出命令。
方野一一照做,原北的手抓住校服領子扯了一把,随後在猝不及防的戰栗中,方野意識到他的嘴唇碰到了什麼。
原北的嘴唇溫熱柔軟,因為兩人剛吃過橙子,都濕漉漉的,充滿溢出的香氣。
方野的脊背微微顫動,他的手不知道向哪裡放,隻能也撐着桌面,将原北圍在懷抱之中。
原北在貼了一下方野的嘴唇後,退開一些。他校服也不好好穿,藍白配色的校服外套敞着,露出一截平直的鎖骨。
方野耳邊隐約有嗡嗡的雜音,失去了語言功能,低頭隻是看着原北。
“你連理論知識都沒有?”原北低聲說完,仰頭又靠過來,“張嘴。”
方野品嘗到了更濕潤、更柔滑的東西,原北的口腔要更熱一些,細密的呼吸也變得潮熱。
他的手指攥緊,壓着桌面,身體彎得更深,大約明白原北的意思,向更裡面舔舐起來。
這時原北雙手捧住他的臉,遏制了方野的行動。嘴唇分開,方野近距離深深地呼吸着,原北貼近他問:“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知道。”方野回答,“在親你。”
他看見原北露出那種既興奮又有趣的神情,說:“你這麼聽話啊。”
方野很聽話地垂頭,甚至不自覺露出索吻的念頭。而原北手在他臉上揉了揉,卻說:“下課了。”
他話音剛落,鈴聲就響了起來。
在鈴聲中,原北跳下桌子,走到洗手池那邊洗手:“我們下次再試。”
他是故意的。
方野昏昏沉沉,意識到這件事,同時很聽話地走過去,說:“好。”
他的大腦沒有餘地去思考原北為什麼親他以及這個親吻代表了什麼,純粹隻是處理接吻這個事實,已經耗盡他的心神。
實驗室門打開再關上,方野鎖門時,靠在旁邊的原北說:“轉頭。”
方野下意識照做,原北扯下他的領子,在他下嘴唇輕輕一親,随後放手,快的仿佛一個夢境。
“看你念念不忘的,初吻?”
“……嗯。”
原北隻是笑,沒有再說話。下樓的時候方野想問一句“你呢”,然而一直沒說出口,他總擔心問不到想要的答案,那不如不問。
原北那樣受歡迎,又在私立學校,談過戀愛是太正常的事。
這個問題,方野一直沒問過。
方野打了個冷戰,這時原北才說:“我确實不知道你想要什麼,不如你來告訴我?”
方野嘴唇動了動,他看着原北,身體裡有個聲音像警報一樣尖叫着,告訴他原北知道,原北絕對知道,原北隻是享受逼問他,由他親口承認時産生的愉悅感。
過去這麼多年了,終于在這個時刻,他們看見彼此的僞裝下,本質還是和十年前一樣沒有差别。
方野必須死死咬住牙忍住,才能不脫口而出他的答案。
原北微笑起來:“問你,你又不說。”他知道方野在忍耐,偏要故意逼近。
“你想給我錢再擺脫我。”
“你都沒有糾纏過我,我怎麼去擺脫你?”
原北邊說邊走,走到靠近湖邊的位置。
方野頭腦混亂,跟上他,低聲說:“我想問一個問題。”
原北看他一眼:“變成我回答你了?你問吧。”
“當時,你是不是第一次?”
這個問題沒頭沒尾,顯然超出原北的預料,他愣了愣說:“等等,什麼第一次?”
“那次,你在實驗室,逃課,我們吃橙子。後面你坐在桌子上你親了我,是不是第一次?”
方野意識到自己語言紊亂,但他處理不了,甚至後背出了薄汗,每一個字都艱難地擠出口。他不知道原北心裡在想什麼,可是他眼前發紅,全部都是那個下午斜照的太陽。
原北目光偏移,是回憶的表情,随後他一幅方野在問什麼愚蠢問題的樣子:“當然,在你之前我沒談過戀愛,你不知道嗎?”
方野感覺胸口有什麼重重地“咚”了一下,好像沉重的像石頭的心髒砸了下去,砸進實地。
“哦,是嗎。”
他發覺他很愚蠢,比如沒有人會在分手十一年後才得知自己也是初戀的初戀。
“怎麼突然問這個?”
方野不是很想回答,在原北的注視下,他說:“因為忽然想到了……當時的事。”
原北轉過去看着泛起微瀾的湖面,沒有說話。過了足有兩分鐘,他回身說:“我所有的第一次都是跟你,你原來連這個都不知道?”
方野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