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複合”兩個字他從沒有想過,他所做的、所說的一切都是很拙劣的技巧,妄圖在原北回到陽城的短暫時間内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因為原北很可能将他忘了。
他徒勞地認為,隻要留在陽城,隻要能在陽城再見原北,就有可能回到過去,不論那過去多麼短暫。
21
“我一開始以為你挺想複合的。”原北說,“太明顯了,一眼就看出來,我還想你要求的補償會不會是讓我跟你在一起。”
他們坐在公園内開的咖啡廳中,靠窗的雙人座,附近都沒有人,隻有音響内的鋼琴曲緩緩流動。
“你不會同意的。”方野輕聲說。
原北正用勺子将咖啡表面的拉花攪亂,他笑了笑:“不,如果在今天早上之前,你提出這個要求,我會同意的。”
方野的勺子碰到杯沿,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難以置信,盯着原北放過一團亂的拉花,端起杯子嘗了一口,繼續說:“對我來說,生活不在一個城市,或者工作原因等等,都不是理由。戀愛不戀愛,隻看想不想。我現在可以自由支配我自己的感情,為什麼不呢?”
方野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麼現在不會同意?”
原北放下咖啡,端過檸檬水喝了口:“因為我想做個好人。”
他說得一本正經,方野看着他。原北又笑了笑,那笑容轉瞬即逝。他手臂搭着扶手,看向窗外的湖景,留給方野一個線條優美的側臉。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就我個人而言,我是無所謂的,我有房子,你來廣城,我也養得起你。可是方野,你打算怎麼辦?你不能丢下你在陽城的事業,更何況你去廣城很難找到工作,明白嗎?”
方野打斷他:“我不介意。”
原北平靜道:“我介意,方野,你把我的話想清楚再開口。”
方野突兀地問:“你知道我為什麼退學嗎?”
原北正視他。
“我當時,還有以前同學的好友。”方野緩慢地說,“我知道你在哪個國家,但不知道你的學校。他通過其他人看到你發的照片,在另一個群裡發了出來。
“是派對上,你跟另一個男人親的照片……他們在群裡說沒想到你是同性戀。我看了一夜,頭很痛,睡不着。C大有出國交換的項目,我本來填了申請,後面取消,再後面,覺得沒什麼意義。大學、工作,對我來說都沒什麼意義,所以我退學了。”
原北很慢地向後靠了靠,他沒有說話,手指将杯子輕輕一轉。
方野坐在他對面,坐姿端正,像機器人:“我并不是要你愧疚,或者說怎樣補償。我隻是告訴你,當年我不在意我的大學,如今我也不在乎我的店。”
他看見原北橄榄似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随後原北說:“如果是因為這樣,那麼我更不會同意跟你複合的。”
方野沒料到這個結果,他愣住了,原北坐直後,以少見的鄭重模樣面對着他。
“你要學會對你自己負責。方野,做一個被大多數人評價為成功的人,要容易很多,也快樂很多。”
“你以前說我隻要對你負責就好了。”
原北吐出一口氣,他甚至看起來有些許難言的憂郁:“方野,我們已經長大了。”
不再是小孩子了。
方野聽懂他的言下之意,焦慮和憤怒彙成一團,在他體内來來回回滾了幾圈,幾乎要把五髒六腑都壓平。
“你要收回之前的話?”
“那種承諾本來就是幼稚的。什麼人能負責另一個人的人生?”
“為什麼不可以?”
原北說道:“就算是結婚的夫妻,也很少能做到這樣。”
方野耳膜鼓噪着,他問:“那我對你算什麼?”
煙瘾又上來了,方野低頭瞪着咖啡,實在忍不住,要了份薯條。
三五分鐘後薯條送上桌,他們彼此都沒有說話。
方野将撒着鹽粒的薯條送入口中,原北一直是眼睛微垂,思考什麼的模樣,手指無意識輕輕敲着。
“方野,你不能一直停在十年前。年輕時候說過的話,難道都算數嗎?”
所以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是謊言嗎?
方野沒說話。
他沒想到原北接着問:“啊,算了……你能離開你的店多久?”
方野擡頭,原北沒有看他,而是劃着手機,“先不談複合的事,去廣城玩兩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