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琪呢?跑哪去了?”
熟悉的喊聲刺破空氣,接着是各種道具相撞的脆響以及紛亂的腳步聲。
眼前的場景竟然又回到了葉琪剛醒來時的後台。
隻是如今的林筠和吳恙已經變回了自己的模樣,以旁觀者的身份站在人來人往的邊緣。
“葉琪在這兒!”
二人順着聲音望去,看見了倒在角落裡的葉琪,一行人連忙圍了過去将她扶起。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被拉着往化妝台前走去,因此也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後不遠處,韓佩蘭正面色複雜地僵立着,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舞台的頂燈掃過她半邊臉,眼裡是令人心驚的恨意。
原來她當時也在這兒。
“小心!”
搬道具的學生踉跄着撞上韓佩蘭的後背。她重重摔在鐵架旁,膝蓋擦過銳利的邊角,血珠瞬間滲了出來。
“對、對不起!”那名學生慌忙去扶。
韓佩蘭甩開伸來的手,自己撐着起了身,轉身往舞台的方向走去。
林筠二人趕緊跟了上去。
從後台可以直接通往舞台,但需要經過一段轉角,演出時的各種道具已經在走廊邊的桌子上擺好。
燈光昏黃,将韓佩蘭的影子拉長。
她走到桌子前停下,餘光掃了一下身後——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的目光緩緩放在了桌上一隻刻着牡丹花的彩色茶杯,右手死死攥住了兜裡的皺縮紙包。
她用手搓開了紙包的一點縫隙,幾絲慘白的粉末從縫隙處漏出。
如今隻需将紙包放在杯上輕輕一抖,毒藥就會溶進茶湯裡。
她緩緩将手往杯子處移去。
可越靠近,手卻反而顫抖起來,越顫越兇,像被扯緊到極限的弦,再施一分力就會崩斷。
勁烈的窒息感傳來,她按住胸口俯了一點身子,深深換了幾口呼吸,一抹紫色從衣領劃出。
她突然狠狠閉眼,将紙包“啪”地扔進垃圾桶,踉跄着準備離開。
“你在這裡幹嘛?”
身後傳來李文俊的聲音,令人惡心的面孔堵在走廊的轉角。
韓佩蘭渾身一僵,随即挺直腰背:“讓開。”
她想要繞過李文俊離開,手臂卻被死死鉗住,指甲幾乎掐進她皮肉。
“是你說的吧?”李文俊的聲音裡帶着濃厚的恨意。
“什麼?”
李文俊湊近韓佩蘭:“賤貨!别他媽的給我裝!我和葉琪分手對你有什麼好處?”
韓佩蘭面色一冷,随機突然笑出了聲,一把将李文俊的手甩開,挑釁說道:“不止呢!”
她主動湊近李文俊:“我不僅說了,還把我倆最精彩的視頻照片全給她看了!如何呢?”
“韓佩蘭,你他媽的有病!”李文俊面色充血,一張斯文的臉因憤怒變得猙獰,額上暴出根根青筋。
韓佩蘭沒有說話,隻是伸出一隻手指點在了李文俊胸口,面上帶着瀕臨崩潰的瘋意,将其逼得退後以後快步離開了這裡。
李文俊留在原地,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目光逐漸轉向了散着藥粉的垃圾桶。
……
韓佩蘭回到禮堂時正逢葉琪上台,掌聲如潮水般湧現,她縮在禮堂最暗的角落看去。
舞台上的葉琪擺出開場的手勢,聚光燈将她籠罩在一片柔光裡,亮得刺眼。
恍惚間,韓佩蘭在刺眼的光暈中看見了四年前自己第一次踏入宿舍時,葉琪從床上探出頭沖她打招呼的模樣。
入學的第一天晚上,剛認識的宿舍四人一起約着外出吃飯,選好的飯店需要乘坐三站地鐵。
那時的韓佩蘭,剛從偏僻的小鎮來到這座繁華的陌生城市,根本沒有見過地鐵。
她跟在叽叽喳喳的室友身後,走進寬敞明亮的地鐵站,手心沁出細密的汗。
她不知道該怎麼通過那道擋門的機器。
她甚至不知道那叫“閘機”。
地鐵應該怎麼坐啊?
這句話在她舌尖滾了又滾,卻始終沒能說出口。她怕被笑話,怕被嫌棄,怕被貼上“沒見過世面”的标簽。
就在她攥緊衣角、心跳加速時——
“地鐵應該怎麼坐啊?”
葉琪突然開口,語氣自然得像是問今天天氣怎麼樣。
室友們驚訝:“你沒坐過地鐵嗎?”
葉琪搖頭:“沒有。”
韓佩蘭怔住,随即像抓住浮木一般,脫口而出:“我……我也沒有。”
兩個室友笑起來,卻沒有她預想中半點嘲笑的意思,反而興緻勃勃地教她們怎麼用手機掃碼進站。
那頓飯吃了什麼韓佩蘭已經不記得了。
可當時葉琪的坦然和真誠卻像一束光,照進了她敏感而又緊繃的世界。
至少,那時的她是真的這麼認為的。
韓佩蘭的指甲無意識地掐進掌心。
多可笑啊!
後來她才知道,葉琪沒坐過地鐵,隻是因為不需要坐地鐵。
無論去哪都有豪車接送的大小姐,怎麼會有她面對閘機的怯場和恐慌?
她自以為的共鳴,從最開始便是南轅北轍的錯誤。
……
葉琪柔美缱绻的唱腔在禮堂中回蕩,有一句最後一個音卻輕微跑了調。
韓佩蘭下意識想張口糾正,卻在出聲前猛地咬住嘴唇。
“又跑調啦!”韓佩蘭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哎呀小蘭~我唱戲天賦沒你高,你可不能拿你的水平來要求我。”葉琪蜷坐在宿舍的椅子上,半張臉埋在膝蓋下面,眼睛幽怨地盯着糾正她的韓佩蘭。
那是大一一次戲劇課之後,葉琪心血來潮想要學唱戲,非拉着韓佩蘭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