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硯雪被帶得跌倒在地,馬蹄近在咫尺,他淡然地閉上眼。
卻聽轟然一聲,那車夫竟然在關鍵時刻掉轉馬頭,直挺挺撞到一旁的牆面上,瘋馬當場撞死,整座馬車四分五裂,車夫提前跳車才幸免遇難,但也傷了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牆角處,昭昭縮成一團,手臂大腿因擦傷而火辣辣地疼。
懷裡毛茸茸的活物在劇烈地掙紮,像是随時會張口咬住她的皮肉。巨大的恐懼包圍着她,她害怕地一顆心将要從口裡蹦出,雙腿也不聽使喚得亂顫,胸口感受到狗鼻子濕潤的觸感,更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餘光看見衛嘉彥朝這邊走來,才如釋重負地撒開手,閉上雙眼。
狗兒終于從她手臂鑽了出去,奔向主人,昭昭能聽到它嘤嘤的叫聲。
從一個月以前,她便計劃了這場“事故”。
竹影賣到滿玉樓前家裡以販馬為生,他父親曾是臨州城最厲害的馴馬師,竹影從小耳濡目染,學到他父親七分本領。
有竹影在,她不需要擔心真的被馬踩死,即便計劃失敗也可以搭他的馬車逃之夭夭。今日人多,衛嘉彥又剛好與人起了沖突,無暇注意外界,正是最好的時機。
昭昭本以為用性命救了衛嘉彥的愛犬,能換他憐惜。
然而她聽到衛嘉彥擔心道:“武将軍受了驚吓,一直在發抖,必須立馬送到劉先生那兒去。硯雪,這位小娘子幫我照顧一下,等我回來。”
昭昭氣地吐血,若不是還殘留一絲理智,真想立刻爬起來給衛嘉彥一拳。
然而在現實面前,她隻是靜靜地躺在角落,然後感覺自己被一雙有力的手扶起腰身,下一刻,她被人穩穩地勾住腿彎,打橫抱了起來,像鳥兒墜入雲端,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鼻尖萦繞淡淡的皂角香,昭昭柔若無骨地靠在他胸口,耳邊是平穩而緩慢的心跳。
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這人身上卻很冷,骨頭也很硌人,即便抱着她走路也沒什麼聲音,像是世間的一抹遊魂。
她還是頭一回被人抱,莫名有種被呵護的錯覺。
為了精準地訛上衛嘉彥,她和竹影白天做工,晚上起來演練,這一個月幾乎沒睡個囫囵覺。
也許是期待已久的事情終于做成了,腦子裡繃緊的那根弦松懈下來,走着走着她竟然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她躺在一處床榻上,四周充滿濃郁的藥香。
有人走到床邊,藥草的苦味近了。
“小娘子醒了?”
昭昭猛地坐起來,警惕地望着來人,她下意識護住胸口,剛擡起手臂,一股脹痛從骨頭縫裡鑽出來,疼地嘶一聲。
“你胳膊脫臼了,不要亂動。”
宋硯雪站在三步之外,依然是一身雪白的衣衫,離得近了才發現用的是最普通的棉麻,因為他氣質太過出塵,叫人誤以為他穿的是什麼好料子。
“你是誰?”昭昭故作無措地盯着他。
“小娘子勿怕,我是世子的好友。世子此刻抽不開身,托我照顧你。”
宋硯雪撩袍坐到床尾,陽光穿過窗口折射進來,打在他白皙的面龐,眉眼間鍍上一層淡金色。
昭昭怯怯點頭,關切道:“世子的愛犬如何了?”
“應當無事。”宋硯雪頓了頓,忽而擡眸看來,唇邊一抹似嘲非嘲的淺笑,“小娘子倒是好膽色。”
青年眼神銳利,仿佛洞穿人心,昭昭心虛地垂下眼睫:“郎君過譽,我隻是不忍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在我眼前消失。”
青年輕嗤一聲。
“原來在小娘子心裡,狗命比人命重要。”
“什麼?”
宋硯雪語氣不辨喜怒:“當時,我與武将軍站在一處,小娘子卻一心救它。”
昭昭語塞,疑心他看出什麼,心跳驟然快了一拍。
她那時候哪裡想得到那麼多,滿眼都是黑狗,根本沒想到宋硯雪竟然是個反應如此遲鈍的人,馬沖到眼前了還不躲。
她想了想,無辜地眨眨眼:“我以為郎君一心求死呢......”
昭昭這話說的不客氣,宋硯雪先是怔了一下,忽然低笑出聲。
他五官長得标緻,不笑時清冷得如同雪山上的仙人,笑起來便如冬雪消融,春風拂面,昭昭一時看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