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嘉彥步伐輕快地往回走,走出幾步,倏爾回頭道:“府裡無趣,武将軍不會說話,你又不肯搬過來陪我……就當解個悶吧。”
青年站在廊柱後,一半身形隐蔽在陰影中,一半落在陽光下,影子長長地拖到地上,莫名有幾分孤獨。
宋硯雪輕歎一聲,不再勸他:“侯爺那邊你打算如何解釋?”
衛嘉彥冷笑:“今日他的注意力都在衛嘉霖身上,短時間内應該想不到我。想到了再說吧,大不了挨幾棍子,反正我都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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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滿玉樓忽然收到一疊銀票,來人自稱是武安侯的小厮,奉世子之命,為昭昭姑娘贖身。
陳媽媽眉開眼笑地數銀票,聽道“昭昭”二字,笑容立刻凝固了,忙問是不是認錯了人,樓裡是有個昭昭,但還沒開始接客,世子怎麼可能認識。
那小厮将昭昭姑娘救犬一事活靈活現地描繪一通,陳媽媽腦袋都要氣炸了,立馬喚人尋找昭昭,将全樓上下掃蕩一通,愣是連根頭發絲都沒找到,才信了他的話。
樓裡姑娘一概不準出門,陳媽媽氣憤不已,她原想讓昭昭頂上月枝的位置,将她看得牢牢的,竟然還是叫她逃了出去。
隔壁盈月樓今年可是牟足了勁與滿玉樓打擂台,不僅重金買了西域舞娘,還重新修繕樓裡設施,陳媽媽隻昭昭一張底牌,自然不肯輕易放人。
“爺要不看看别的姑娘,我樓裡什麼樣式都有,包世子滿意。昭昭年紀小不會伺候人,别看她長得好,性子倔得跟牛似的,琴棋書畫樣樣不會,這種中看不中用的玩意,不值得世子破費。”
陳媽媽說着将銀票推了回去,眼珠子卻不舍地黏在上面。
小厮暗罵一聲老虔婆,回想離開前昭昭教授的話術,壓低聲音道:“媽媽以為我家世子緣何為昭昭姑娘贖身?”
這一點陳媽媽十分好奇,湊近問:“為何?”
“因為世子與昭昭姑娘有了肌膚之親。”
陳媽媽臉色大變。
“這小蹄子,竟然敢騷到世子頭上,真是天生的浪貨!”
陳媽媽咬牙切齒地罵着,十分心痛自己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姑娘被人白占了身子,她原本打算明日賣個好價錢,再重新采買一批年紀小的,如今這個局面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不敢罵衛嘉彥,隻能将罪過怪到昭昭身上,什麼難聽的話都說了出來。隻是她罵的越起勁小厮心态越穩,他緩緩掏出另一疊銀票與之前的放在一起,道:“世子知道壞了滿玉樓的規矩,媽媽生氣也是人之常情。您看這個數如何,就當給侯府一個面子,往後滿玉樓遇到什麼麻煩,有侯府撐腰總歸是好的,您看是不是這個理?”
陳媽媽氣得腦仁疼,布滿細紋的手指頭一個勁揉着太陽穴。
有這三千兩揚州瘦馬都能随便買幾匹,一個懷有異心的死丫頭,還沒出名就敢自己出去勾搭男人,這般城府,若是坐到花魁的位置,豈是她能掌控的?
再說如果昭昭有造化,為世子生個一男半女,滿玉樓也算是她半個娘家,少不得幫襯樓裡。
武安侯府的人情,可不是幾千兩銀子能攀上的。
陳媽媽權衡一番利益,發現這是樁百利而無一害的買賣,這才勉勉強強收了銀票,摳出床鋪夾層裡昭昭的賣身契交與小厮。
小厮道了聲謝,歡歡喜喜回府複命。
此時此刻,永安侯府門口停了輛馬車,微風拂過車簾一角,露出車内小娘子姣好的面容。
衛嘉彥站在馬車旁,貼心地遞上手臂。
昭昭極少坐馬車,被颠得七葷八素,腰酸背痛,剛站起身便失衡往前倒,衛嘉彥眼疾手快地接住她,猶豫片刻,摟住她的腰身将人抱下馬車。
“當心傷着手。”
“多謝世子。”昭昭按住他肩膀站穩才松開,一擡頭對上青年深邃的眉眼,彼此都有些臉熱。
衛嘉彥的貼身小厮衛小羽從門口一通小跑過來,驚訝地望着昭昭,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
衛嘉彥吩咐道:“與院子裡的人知會一聲,以後寝屋的事都交給昭昭。”
衛小羽愣了愣,回過神道:“小的知曉了。姚姨娘在藕園擺了膳,侯爺和二郎君已經坐下,叫世子快些過去。”
夜色輕紗般降落,天空空曠而深沉,武安侯府房檐前的兩隻大紅燈籠高高挂起,像野獸的眼睛,深深注視着門口的一切,燈籠紙上描繪的喜字轉動起來,格外引人矚目。
衛嘉彥想到什麼,拒絕的話縮回肚子裡,勾起唇角道:“我即刻便過去。”
他轉身看向身後人,語氣微涼:“昭昭餓了嗎,不如陪我一道去吧。”
“侯府的家宴我去不合規矩。”昭昭頓了頓,忽然綻放笑顔,“如果世子希望我去的話,便依世子。”
女子眼睛彎如月牙,肌膚白皙,鼻尖被冷風吹得泛紅,像一顆将要成熟的紅果,看起來乖巧又可愛,衛嘉彥滿意地摸了摸她的鬓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