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越氣,氣到血液倒流,指尖發抖。
周家自大将軍逝世後就沒落了,連京裡三等氏族都比不上,都是老太太的孫女,憑什麼王琬嫁入侯府,她隻能遠嫁他鄉?
近來邊地戰勢頻發,萬一那周赫章死了,她豈不是要守活寡!
老太太想方設法趕走她,就這麼怕她對王琬不利嗎?
那她偏要對付王琬,否則不就辜負老太太一番心思了!
女子婚事由長輩做主,父親最聽祖母的話,還不是死老太婆說什麼就是什麼。王毓芝氣到發抖,連掩飾都不願了,蹲身行了個禮,扔下一句“但憑祖母安排”就摔門而出。
“真是越來越不像樣了!居然敢給太太使脾氣。”周嬷嬷憤憤不平道,“虧太太還給她選了門好親事,遠州多少娘子想嫁給周小郎,若不是太太仁慈,哪裡輪得上她?太太,您到底怎麼想的,把她嫁到周家,真是便宜她了。”
王老太太歎氣:“芝丫頭性邪善妒,從小時候起便處處與琬丫頭較勁。其實嫡庶之分不過是虛設,咱們家對待子弟從來都是一視同仁,是她自個兒對身份有偏見。琬丫頭嫁的人家太過顯赫,我怕芝丫頭想不開,做出什麼錯事。周家與侯府相隔萬裡,嫁給赫章,好歹能有周家人看着她,再怎麼折騰也翻不出大浪。若她安分守己,歇了那些心思,三房都是良善識大體的人,她嫁過去享福就是。”
說完這段話,王老太太長長地喘了口氣,丫鬟立刻端來人參湯,一勺一勺喂到她口中。
“太太用心良苦,隻是她未必接受您的安排。”周嬷嬷紅着眼湊近老太太耳邊,低語道,“她前幾日私自出府一事下面人查清楚了,原來是為了見宋家那個庶子,宋硯雪。”
老太太眼珠轉了轉,詫異道:“宋硯雪?她眼光倒不低。宋家尚未分家時,我曾見過此子一面,說一句人中龍鳳不為過,可惜生在了宋家……我王家的人,絕不能和這樣的人家有任何牽扯。這幾日你把芝丫頭看緊點,周家的人已經在來的路上,最快明日就會抵達,婚事定下前萬不可節外生枝。”
室内響起粗重的咳嗽聲,宛若一隻垂死的老鵝,周嬷嬷痛心疾首地替王老太太順氣,重聲道:“是,奴婢知曉。”
周家人是在第二日的傍晚到達王家,一下車就被小厮請進府,王太傅急得左右踱步,聽到下人通報,立刻命人将準備好的庚帖帶上,風風火火地去接人。
兩邊人早在信件中就聊好細節,隻待走個形式,婚事便可以定下。雙方都知曉老太太時日無多,誰也不敢耽擱,剛交換庚帖,就火急火燎朝内院趕。
王太傅步入房中時,王老太太壽數已盡,整個人陷入昏迷,唯有手死死捏住被角,像是有什麼未盡之事,留一口氣吊着。
周嬷嬷随侍身旁,雙眼紅腫似核桃,聽見腳步聲,立刻跪下來,泣不成聲道:“大爺,您終于來了,太太她……”
王太傅心髒揪緊,撲通一聲跪到床邊,帶着哭腔道:“娘……兒回來了,芝丫頭的事辦妥了,您放心。”
話音剛落,被褥上的手滑落,内室響起沖天的哭号。
當夜,王家舉喪。
衛嘉彥陪王琬回娘家吊唁,王琬在路上就哭暈過去,被衛嘉彥抱進府裡,夜半起了高熱,至翌日中午才睜開眼皮。
“祖母走了……”王琬望着天花闆,聲音沙啞,“世上再也沒人疼我了。”
衛嘉彥看着床上人面如死灰的樣子,不忍道:“王琬,你還有我。我們是行了天地禮的夫妻,生同衾死同穴,這輩子我都會敬你重你。”
“誰也比不上祖母……”王琬目光緩緩轉向他,“衛嘉彥,我身上好痛起不來,扶我去靈堂,祖母還在等我。”
“好。”衛嘉彥摟住她往外走。
在王家吊唁期間,王琬的病一直沒好,衛嘉彥親自照顧她,極盡體貼,對她無有不應。
王琬除了來的路上哭過,幾天裡一滴眼淚也沒掉,整個人安靜得有些異常,話也不曾說過幾句,飯菜一日比一日用得少,衛嘉彥總覺得她在壓抑着什麼,心中惴惴不安。
及至出殡那日,漫天白紙飄下,衛嘉彥感受到肩膀上的濕潤,繃緊的心弦才放松,默默擁住王琬,任她将心中的悲傷發洩出來。
離開王府那日,王琬忽然主動告訴他,她想帶王毓芝回侯府陪她住幾日,衛嘉彥盯着她消瘦的臉頰,沒有反對,當即應下了。
通往武安侯府的馬車裡,王毓芝悠閑地靠在軟枕上,前所未有地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