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空蕩蕩的丹墀,又低頭看向自己掌心,不敢相信自己已經成為這紫禁城裡的主人,以後要受萬民敬仰。
他望向杭令薇,聲音像是從靈魂深處被攪動般響起:
“小薇......你……你真的,還活着?”聲音嘶啞,近乎哽咽。
杭令薇緩步走來,裙擺拂過玉磚,步步無聲,卻像在他心上輕輕碾過。她沒有說話,隻是看着他,目光中夾着太多未曾言說的哀痛與歡喜,堅韌與柔情,仿佛要将那些曾壓進骨血的秘密,全都還給他。
忽而,她上前一步,在他還未來得及反應時,重重地吻住了他的唇。
這一吻,如春雪初融,如秋水入懷,帶着悸動的顫抖,帶着重逢的驚惶,更帶着藏了太久太久的愛意。
朱祁钰一震,指尖本能地撫上她的腰側,像是怕她再度消失,怕這一切不過幻夢。他終于回抱住她,深深地,把她緊緊摟在懷裡,似要将失而複得的所有歲月都縫補進此刻。
“我以為……你真的已經……真的已經……” 他的聲音碎了,語句未完,淚水卻早已浸濕了她頸邊的一縷發絲。
“對不起……”杭令薇喃喃,聲音細如風中羽,“我來晚了。”
“不晚,不晚。”朱祁钰用力搖頭,抱得更緊,額頭抵住她額頭,閉着眼輕聲道:“隻要你肯原諒我,回來了……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他曾在幽暗中咽下滿腔痛楚,一次次喚她名字無人應,一次次夢裡見她、醒來卻隻有冰冷。如今,她就這樣站在他懷裡,唇上餘溫尚存,指尖仍有她的心跳。
這世間百苦,皆不及此刻的淚中帶笑。
燭火在兩人之間投下相擁的影子,重重疊疊,宛如天地合契,日月合璧。
“從今往後……”朱祁钰輕聲道,話語貼在她發間,似誓言,又似低咛,“誰也别想再将你從我身邊奪走。”
杭令薇輕輕颔首,眸中盈着柔光,仿佛整個江山都化作了他眼底的一汪春水。
他們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光裡,不再是權謀下被撕裂的羁絆,她此刻不再想着那些虛妄的,讓人心裡交瘁的事情,她隻想陪着他,好好陪着他.....
“小薇,你剛剛那凜然正氣的樣子,我可是第一次得見,神氣的很~。”朱祁钰拉着杭令薇的手入了内殿,他此時可是一刻也不想和杭令薇分開。
“那以後可得讓殿下......不,是陛下多見識一下我的厲害之處啦。”杭令薇靠在了朱祁钰的懷裡,笑盈盈的看着他。
“小薇......我好怕,我怕我當不了一個好皇帝,如果沒挽救這江山,反而在我手中葬送,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朱祁钰言語之間都是些擔心的語氣,眸子中的光也黯淡了幾分。
杭令薇将朱祁钰的手握的更緊,語中盡是嬌俏,絲毫沒有了之前尚宮時的逢迎與假意:“我掐指一算,你肯定沒問題,你可是能挽救大明江山的賢君,那我讓你讀的那些書,總不能白讀了。”
“钰者,寶也,堅金也。相信先帝取名時,也花了不少心思,給予了厚望,你就不要妄自菲薄了。”杭令薇繼續說。
“好!我信你。我努力成為一個好皇帝。”朱祁钰頓了頓,說道:“太後懿旨,現在廢汪氏應當不易,隻能先委屈你屈尊于貴妃之位,待之後尋良策,我一定讓你成為我的皇後!”
“不急,這個我也算到啦,貴妃也好,還能沒有顧忌的為你出謀劃策,你可不要嫌棄我。”杭令薇打趣的說道。
“我怎麼會嫌棄你呢,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
“對了,你如今是皇帝,不能總稱”我“,要習慣稱”朕“才是。”杭令薇道。
“我......朕都聽你的。”
成敬打破了這番缱绻,進來禀報道:“陛下,内務司的人來,說拟好了幾個祥瑞年号,請陛下裁決。”
“阿钰的年号......是景泰!”
景泰八年正月,重病,易儲,奪門,幽禁,白绫......這些畫面從杭令薇的腦子裡一閃而過,讓他從甜蜜當中抽離出來,頭痛欲裂。
“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要不要請太醫?”朱祁钰憂心的問。
杭令薇顫抖着說道:“阿钰,若我說......你做皇帝的結局,可能并非你想的這般,你......。”
“朕不怕,天命于朕之面前乃如蝼蟻,更何況,有你在,朕更無懼。”
杭令薇看着朱祁钰,這位新君此刻眸子噙着耀眼的光輝,仿佛勢要挽狂瀾于既倒,改寫這山河之數,
“不去想了,這次,有我陪着他呢,之前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公元一四四九年九月初六日,二十一歲的郕王朱祁钰登基為帝,改次年為景泰元年,封于謙為兵部尚書兼太子少保,統領京中軍馬,枕戈待旦。
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将考驗着這個萬象更新,又危機四伏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