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皇後娘娘到了。”
成敬躬身上前通報,語氣中摻雜着幾分喜意。
自奉天殿上鳳印落定、金冊加身,杭令薇便光明正大地入主坤甯宮,與朱祁钰比肩而居,内宮之主,名正言順。自此以後,永甯宮便不再是她唯一的歸處,而朱祁钰的世界,也不再隻有一個人的守候,而是有她,有家,有一個完整的“宮阙之中”。
朱祁钰聽聞杭令薇到來,眼中頓時閃起光亮,仿若滿殿珠簾都因她而燦爛。
他起身快步走到門前,見她着一襲明黃鳳袍,鎏金絲線盤出飛鳳朝陽,雲鬓輕挽,霞帔曳地,神情溫婉卻不失威儀,一步一生蓮。此刻的她,既是母儀天下的皇後,更是他數年來念念不忘的心上人。
“好在——不算太遲。”朱祁钰低聲呢喃,似是對自己,也是對命運的寬慰。
“小薇!”他迎上前,輕輕執起她的手,仿佛握住了天長地久,“快來,朕有要事同你商量。”
乾清宮内,爐香袅袅,紅玉地毯之上,一對帝後并肩坐于禦案前,如同一幅定格的長卷。
“都怪朕近來瑣務繁多,一直忘了為國丈大人加封。朕思來想去,打算封國丈為錦衣衛左佥事,領中軍之要,再加封國公爵位,以慰其育女有功之勞。魏氏夫人也該賜诰命,杭家滿門,朕都要封賞一番。小薇,你可歡喜?”
朱祁钰望着她,語氣輕快中帶着寵溺,宛若尋常夫妻閑話家常,又滿含一位帝王對摯愛之人的回報之心。
可杭令薇聞言,卻立時起身,微一福身,鄭重道:“陛下,臣妾鬥膽進言,此事萬不可行。”
朱祁钰一怔,收了笑意:“哦?為何?”
杭令薇不疾不徐,輕聲而堅定地說道:“臣妾父親杭昱,不過是一介武臣,手無謀略,性情耿直,所得錦衣衛千戶之職,已是陛下破格相授,何德何能再加佥事之任?錦衣衛權柄重大,曆來非文武雙全者不能統領。若因臣妾之故而受封,恐為天下所譏。”
她頓了頓,又繼續道:“至于國公之位,臣妾更不敢當。杭家家風素來清正,不願因兒女榮寵而越位幹政。夫人之诰命,自當由陛下施恩,但臣妾願陛下慎重,當以家國為先,勿因私情,亂了公心。”
一席話,說得有理有據,進退得體,語中雖婉卻剛,氣度不輸朝中老臣。
朱祁钰一時怔然,望着面前女子,那鳳袍之下依舊藏着的是當初那個在永甯宮燈下與他共議政事的聰慧知己。她并未因榮登中宮而恃寵而驕,反倒愈發謹慎自持,護他之名聲,護他之江山。
“你呀……”他輕歎一聲,握住她的手,“可你父親,養了你這樣一個好女兒,朕怎不封賞?”
杭令薇望着他,眼底泛起波光:“陛下的心意,臣妾都懂。但倘若臣妾家族因恩寵而惹來非議,恐将來反成臣妾之累。陛下待我厚恩,臣妾唯願以一顆赤心輔佐陛下,扶助太子,守護後宮清甯,不敢求外家富貴榮華。”
朱祁钰望着她,不語良久,片刻後,笑着輕輕将她攬入懷中,在她耳畔低聲道:“好,那依你。”
此時宮外天光正好,窗紙上映出兩人并肩的剪影,宛若天成,映照着江山靜好,萬民安樂。
二人正倚案對坐,朱祁钰手執書卷,杭令薇輕倚其肩,眉眼之間皆是溫柔缱绻之意。燭影搖曳中,時光仿若都慢了半拍,殿中彌漫着一種細水流長的靜好氣息。
忽而,殿外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伴随着稚嫩卻清朗的童音:“兒臣叩見父皇、母後。”
朱祁钰與杭令薇循聲望去,隻見小太子朱見濟身着淺金圓領小袍,鬓發整齊,神采飛揚地步入殿内。他年雖不過沖齡,舉止卻已有皇子風儀,眉目間既有朱祁钰的清俊,也承了杭令薇的靈秀,氣質天成,端然不凡。
“見濟,快過來。”朱祁钰眉開眼笑,朝他伸出手。
朱見濟毫不怯場,蹦蹦跳跳登上禦階,眨着一雙靈動的眼睛,歡快地鑽到父母中間坐下,一手拉着父皇,一手抱住母後,笑容裡盡是撒嬌的稚氣。
“父皇、母後,今日于少保大人教兒臣《孟子》,兒臣背得極熟,想來背給二位聽。”
杭令薇一聽,眉眼柔和地笑了起來,輕輕撫了撫兒子的發髻:“好呀,我們濟兒今日這麼乖,母後最愛聽你念書。”
朱祁钰也笑着點頭:“念得好,父皇就賞你一個‘飛騎營’的小将印可好?”
朱見濟眉眼彎彎,挺直小小的脊背,朗聲開口:
“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于掌......”
稚音雖嫩,氣韻卻飽滿,吐字清晰,字字铿锵,一段大義之言被他背得一字不差。讀至激昂處,小太子的聲音宛如殿中一股清泉,撞入朱祁钰與杭令薇的心中,激起一圈溫柔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