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場正中,翎華公主一手托着生肉,一手控制着缰繩,緩慢地驅策着身下的白馬,在鷹鳥栖息的叢林邊慢慢繞行。
安靜的樹叢裡逐漸有翅膀拍打、短促低鳴的聲音。
翎華公主似乎是在用食物引鷹群出來。
不過方才戚蘭看過翎華公主吹哨音,要是單單呼喚它們,倒不用這麼麻煩。
叢林中躁動的動靜愈發頻繁,翎華公主也不着急,依然維持着方才的速度不疾不徐地緩行。
一個如閃電般的身影直直沖向翎華公主手邊,作勢要去抓肉。
大鷹的動作已經十分快,但翎華公主反應也不慢,反手取了懸于馬頭上的水袋朝大鷹潑水。
大鷹剛将肉抓到爪下,便被這一潑水潑得一抖,拍打兩下翅膀,落在地上。
翎華公主吹了一聲短而厲的哨音,叢林中各色低鳴便靜下幾分。
随後幾個馴鷹人帶着籠子和一個黑乎乎的小罩走進鷹場。
戚蘭遠遠看着,他們将那小罩扣在鷹的腦袋上,然後把鷹塞進籠子裡,蓋上黑布。
籠子裡的鷹如何掙紮也看不清,隻從籠子底下掉落了十數片羽毛。
戚蘭心頭一跳:“那是……”
齊瞻冷眼瞧着,眉頭微皺:“下等鷹,見了肉不能自控,不聽人令。”
戚蘭的目光緊緊追随着那幾個馴鷹人:“他們要怎麼處置它?”
“熬鷹。”齊瞻難得又多了一分耐心,添了一句,“翎華舍不得真傷它。”
戚蘭不清楚這是怎樣的懲罰,但回想起翎華公主夜宴時對白頭鷹的維護,也就相信了齊瞻的說法。
隻是她的目光仍然落在那鷹墜下的地方,黃草皮上浸濕了一小片水迹,旁邊散落長羽。
翎華公主繼續繞行,足足走了有一刻鐘,都再無任何鷹有動作。
似乎是确定了不會再有不聽話的,翎華公主吹起悠長的哨音。
林中前後飛出了兩隻鷹,繞着翎華公主低鳴。
翎華公主曲起前臂,示意紅喙的鷹落在臂上,又随手撿了一小塊肉喂給純棕色的鷹。
紅喙鷹探頭求肉,翎華公主卻不理會,又喂了棕羽的鷹一口。如此連着喂了三口,紅喙鷹不住地抖羽,明顯煩躁起來。
翎華公主依然不緊不慢,一邊擡手撫摸紅喙鷹,一邊阻攔紅喙鷹啄叨棕羽鷹。
不多時,便有人從鷹場外擡了籠子進來,籠中是一隻野兔,蹦跳而出。
翎華公主喝了一聲,兩隻鷹立時如離弦的箭一般俯沖而下,追逐野兔。
棕羽鷹速度極快,與野兔周旋不過片刻就下爪欲抓。
鷹爪尖利,緊緊扣住野兔的皮肉,棕羽鷹再一騰翅膀,調轉方向朝翎華公主的方向飛去。
剛轉過方向,棕羽鷹就被一團黑影撞得重重一偏。
紅喙鷹直接撲展上前,與棕羽鷹糾纏在一起,翅膀振動,相互碰撞,發出刺耳的呼嘯聲。
轉身、俯沖、盤旋。
兩隻鷹一直從空中纏鬥到了地面,它們的鷹爪都緊抓着野兔不放。紅喙鷹将棕羽鷹撞倒在地,低頭與之用喙互鬥。
兩隻鷹鬥得哒哒有聲,戚蘭一顆心不由得懸起。
翎華公主看起來絲毫不擔心,甚至饒有興緻地觀看着這場酣暢淋漓的激鬥。
方才她那樣的喂食方式,難道也是為了激起這兩隻鷹的鬥志?
齊瞻眼底卻是寒芒一閃。
他四面掃視一眼,視線定在了戚蘭的明珠耳铛上。
戚蘭察覺到齊瞻靠近,龍涎香的香氣環繞在身周,還沒等她反應,耳垂上便傳來溫熱的觸感。
一陣陌生酥麻的癢意泛開,戚蘭不禁一顫,下意識想要退避。
稍稍轉頭,陌生的指腹些許粗粝,牽扯着耳铛作痛,她輕“嘶”了一聲。
耳垂上那隻很不輕柔又生澀摘不下耳铛的手頓了頓,指節擦過她的面頰,轉而去摘了她腦後的一顆白玉雕的花飾。
“咚”的一聲,伴随着鷹的哀鳴,處于上風的紅喙鷹驟然翻倒在地。
翎華公主吓了一跳,匆匆策馬靠近。
棕羽鷹反應過來,趁機跳到了紅喙鷹身上反擊。
立刻有馴鷹人沖上去合力将它們分開。
“都棄了獵物?”翎華公主連忙下馬上前查看兩隻鷹的狀況,确認都無大礙後才松了口氣,一時心有餘悸。
戚蘭遙遙看着,顧不得耳上的疼痛,不由得問:“公主,怎麼樣了?”
翎華公主走到鷹場邊,偷眼看了看齊瞻,低聲道:“本來隻是搶奪獵物,可它們松爪棄了獵物,是險些要生死之鬥了。”
“多虧皇兄反應快,先把它們分開了。”
要是它們互相給對方一爪,恐怕都要開膛破肚去了半條命了。
她懊惱道:“以前可從來沒有這樣的事。”
她覺得很可能是因為頭鷹雁白不在,鷹群都有些躁動。就像從前她用生肉引誘訓練,從來沒有一隻鷹像今天一樣不管不顧地沖出來。
隻是這樣的話,她并不好意思對皇兄說,雁白是因為惹事被關起來,皇兄說一不二,她再怎麼求,雁白也是放不回來的。
齊瞻的指節在袖下慢慢摩挲,眼眸沉沉,冷淡道:“從來沒有這樣的事,便當真什麼也不準備?既然激它們鬥了,鬥殘鬥死都不無可能。”
“要麼鬥死了也不在意,要麼事先有準備。”
翎華公主在齊瞻面前乖覺很多,垂頭應聲。
她又轉頭看了一眼方才齊瞻擲中紅喙鷹的東西,似乎是一枚小玉花。
這不像是皇兄的東西,是神女的麼?
神女的面容還算平靜,左側耳垂卻泛紅。
皇兄方才探身擡手,原來是要先去摘神女的耳铛。
可……
翎華公主看向那兩顆圓潤的小珠,心道奇怪。
神女這一對耳铛瞧起來很輕,如果皇兄真的取了耳铛擲出去,很容易被風影響準頭。
皇兄比她更懂這些,怎麼會想到取那隻耳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