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裡是和陛下論道?又怎麼可能換做白日?
戚淩看清了絹布上的字,面色便是一白。方才就不應該由着戚真将那一卷塞過來。
雪勢見大,戚蘭後背挨着宣室炭火熏出的熱意,面上卻被凜冽冷風卷着的雪粒子刮得生疼。
這兩日實在經曆太多,耳邊不由得傳來陣陣嗡鳴聲,戚蘭幾乎要聽不清自己的聲音:“阿淩,同我說實話。究竟怎麼回事?”
戚淩緊緊閉眼,低頭不敢看戚蘭:“神女,我不該如此的。我,我騙了阿真,從你第一日去宣室起,就一直騙她說,說……”
平日裡都是她和戚真守門,神女第一天從宣室回來,她們便都發覺了神女面色難看。
戚淩借着送栗子糕的機會進殿看神女,神女和曆春姐姐都情緒低落,她說幾句話提起當年,曆春姐姐更是頻繁使眼色。
戚淩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卻多少有些猜測。
裝作無事出殿後,戚真偏纏上來問。
戚真是弟子間最小的一個,戚淩隻是下意識覺得,不該讓她知道這些。
她更覺得,戚氏一門至今,封侯的,成仙的,與君王親密到抵足而眠的,都比比皆是,神女少年聰慧,十幾歲的年紀就能著書,又有美名,讓陛下信服,也就是時間早晚。
她告訴戚真,神女是與陛下坐而論道一整夜,陛下激動拜服之下,要求教的太多,與神女一晚上都不飲不食,所以神女累了而已。
戚真也深信不疑。
她畢竟年紀小,想不了太多,為什麼明明陛下愛重神女,還要裁撤建章宮的宮人,為什麼神女總是晚間去,有時還會負傷回來。
她隻是相信,神女如同先前的老國師一般,受到陛下寵信,不過陛下太癡迷,從而失了分寸,總是讓神女勞累。
“神女,”戚淩又擡起頭,請求道,“能不能,您就當沒有這回事,弟子一直相信你,遲早有一天,陛下會真的信任尊重您,到時候,就不算是我騙了阿真。”
戚蘭怔然,将絹絲攥在手心,緩緩垂下雙手。仿佛更堅定了什麼。
“阿淩,不要再騙她了。今日之後,我親自去告訴她實情。”
曆春在一旁算是徹底聽明白了,神女是要親自去向陛下請辭,可連大長公主和太後都不敢硬來,神女就這樣去,要是他真的惱羞成怒怎麼辦?
戚淩更激動,連忙道:“不可,神女,是我說的謊,怎麼能讓你去解釋?您要是實在不喜歡我撒謊,我去向阿真好好道歉就是了。”
戚蘭眉梢垂落,眼底彌漫悲意:“阿淩,你從來不說謊。”
戚淩呼吸陡然一滞,随即蓄了兩眼的淚水,緊緊抿唇:“都是弟子不好,讓神女失望……”
戚蘭搖頭,聲音低沉悲切,攥着絹絲的指尖顫抖發白:“是我,我令師門蒙羞,還要弟子為我遮掩。”
阿淩也清楚,用師門典籍去催人睡眠,是十足的羞辱,是要瞞着小弟子的事情。
曆春趕緊去扶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急急在她耳邊低聲道:“神女,我們回吧,不要再去見陛下了。”
神女這兩日經曆了太多,皇帝更是不知輕重的,隻怕會再刺激到神女。
戚蘭半個身子都倚靠在曆春肩上,勉強穩住精神,緩緩挺直脊背。
“不,今日一定要見他。”
她松開扶着曆春的手,慢慢将絹布遞給她,眼神逐漸堅定。
“我全心珍愛的,陛下鄙夷嘲諷,棄若敝履。再忍耐再期待,也隻會再失落再受辱。難道,我身為人師,教給弟子的就是這些?”
“若我真的因此事惹怒了陛下,讓建章宮再次如先前一樣凄冷,不管弟子們會認為我對或錯,這就是我要教給他們的。”
“委曲求全到了極點,觸及原則,不必再忍。”
戚蘭堅定擡眼,轉身面向敞開的宣室殿門。
齊瞻卻就站在門前,不遠不近的地方,看向她們的方向。
齊瞻站在明亮的燭火中間,臉卻掩在殿門的陰影之下,戚蘭沒有看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方才聽到了幾句,隻聽見他說:
“神女有什麼話,都進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