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少年忙不疊地、連滾帶爬地從正門溜進來。
膝蓋一彎,順順當當地跪下,滿臉内疚道:“大人,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林春澹有眼色,識分寸,縱然是下跪也頗具心機,有着自己的考量。
沒跪在謝庭玄對面,而是再朝下一層的階上,脊背挺直,抿唇裝得楚楚可憐。就算是取向女人的男人和取向男人的女人,也沒有哪個舍得看着少年這樣内疚的美麗容顔,再去怪他。
宰輔沒有說話。
他垂目,視線不動聲色地掠過少年烏黑的發頂,似乎是在草地裡打了個滾,發梢上沾着點點嫩色草葉。
眉、眼、鼻、唇,樣樣未變,一如他們上次分别時好看。
寂靜的空間中充斥着别樣的尴尬,隻有穿堂風掠進屋裡,吹動紗簾時的輕微聲響。
林春澹跪在地上,受傷的膝蓋沒有全好,所以稍稍跪上小會兒便覺得有些疼痛難忍。
見男人久久未開口,他又試探着問:“宰輔,您是不會把我送給崔大人的吧。”
少年讨巧賣乖,故意把聲音放輕放緩,想要讨宰輔的喜歡。
可謝庭玄聽見“崔大人”三個字,薄唇繃得更緊,眸中沉沉地掠過一絲不悅。
他擡起眼睛,幽深的目光照向面前的少年,冰冷的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妒意:“那你是要去,還是不要。”
其實,謝庭玄已經非常克制。如若不是他心存高傲,不願承認,怕是當場就要掐着林春澹的臉,逼問他是不是去勾引了别的男人。
前腳一瘸一拐地從别人的馬車下來,後腳那人就來謝府裡要他。
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他腦中妒意瘋漲,繃着唇時隻覺喉中酸澀難忍。
少年微微愣了一秒,努力消化着他話中的意思。
謝庭玄,是在試探他嗎?
他顧不得膝蓋疼痛,跪在地上往前挪了挪,紅着眼睛說:“春澹隻想跟着大人,隻想呆在謝府。”
兩人離得近,謝庭玄無法辨認他是裝出來的淚水,隻覺得這個卑劣的男妾太過愛哭,哭得讓他内心浮躁,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蹙眉,冷淡開口:“那你為何要招惹他。”
說罷,挽袖起身,居高臨下地望着少年。俊美臉龐被身後天光映得更加冷峻,他說:“林春澹,做錯事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地闆的寒涼從膝蓋寸寸上湧,林春澹跪着愣在原地,艱難地消化着男人話中的含義。
付出代價?謝庭玄會将他送給崔玉響嗎?
他為什麼要這樣呢。
是因為他用了一些卑劣手段,還是因為他還是個無足輕重的男妾,小寵物而已,主人高興了或者不高興,轉手送給别人又有什麼幹系呢。
“大人。”
他仍不想放棄,匆忙起身去追趕,卻因膝蓋處的鈍傷,沒使上勁,又重新跌回地上。
“嘶……”
林春澹強忍着疼痛,捂着膝蓋艱難站起。
再朝外望去時,早已不見男人身影。
簾幕幽微,燭火映着少年含淚的眼眸,膝蓋處疼得鑽心,他卻死死地咬着唇,沒有叫出一聲。
但眼淚終于真的落下來,不知是疼的,還是因為自己過于多舛的命運。
總之,無聲地崩潰了。
怎麼可以這樣呢?
他明明用盡了力氣,才好不容易逃脫那樣悲慘的宿命。
憑什麼呢?
謝府偌大,林春澹拖着疼痛的左腿,一瘸一拐地走了好久,才回到自己的院落。
一路走過來,眼淚掉了整整一籮筐。